第7章 走出森林(第2/5页)

铁匠离开的时候,兰德仍然跪着,看着伊蒙村,就好像第一次看到这个地方一样。卢汉师傅是对的,他心里想。眼前的一切并没有让他感到吃惊,这反倒让他惊讶。人们仍然在自家的废墟中搜寻着,但和他刚到村里时相比,他们已经多了一分镇定从容。兰德几乎能感觉到他们正在增长的决心。不过兰德有些怀疑,他们的确看见了兽魔人,但他们有没有看到那名黑袍骑士?有没有感觉到他的憎恨?

奈妮薇和艾雯从卡尔德的房子里走了出来。兰德立刻站起身,但他一个踉跄,差点又栽倒在地上。

乡贤甚至没有瞥兰德一眼,就径直跪在了担架旁边。她的面孔和衣服比艾雯的更脏,眼睛周围同样有黑眼圈,但她的手也像艾雯的一样干净。她用手抚摸谭姆的脸,用拇指拨开他的眼皮。她皱起眉头,又解开了谭姆肋侧的绷带,检视伤口。兰德也想看看伤口的状况,她却已经将绷带包了回去。奈妮薇叹了口气,轻轻地将毯子和斗篷重新给谭姆盖好,仿佛是在为睡熟的孩子盖好被子。

“我无能为力。”奈妮薇说道,她必须用双手撑住膝盖才能站起来,“我很抱歉,兰德。”

片刻之间,兰德站在原地,并不理解奈妮薇在说什么,但看到奈妮薇转头向屋里走去,他急忙追上她,将她拽了回来。“他会死吗?”他大喊道。

“就我所知是这样。”奈妮薇答道。不容置疑的声音立刻让兰德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您必须做些什么,一定要!您是乡贤。”

痛苦扭曲了奈妮薇的脸,但这种表情稍瞬即逝。她深陷的双眼中又闪耀着坚定的光芒,声音中除了坚决之外没有任何情绪。“没办法。我知道我能做些什么,我也知道什么是无可挽回的。难道你以为我会放弃任何希望?但我不能,我没办法,兰德。还有其他人也需要我,我能帮助他们。”

“我已经尽最快的速度带他来见您。”兰德喃喃地说。即使村庄化成了焦土,乡贤仍然代表着希望;而现在这个希望也没有了,兰德觉得自己彻底空了。

“我知道,”奈妮薇温柔地说,她伸手抚摸着兰德的面颊,“这不是你的错。任何人都不会比你做得更好。我很抱歉,兰德,但我还要去照顾其他人。恐怕,我们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兰德茫然地盯着奈妮薇的背影,直到房门在她身后关闭。现在兰德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乡贤救不了父亲。

突然间,艾雯猛扑到他身上,把他撞得向后退了一步。艾雯用双臂紧紧抱住了他。如果在平时,兰德至少会因为无法呼吸而哼一声。但现在他只是沉默着,盯着那扇让他的希望彻底消失的门。

“我很抱歉,兰德,”艾雯靠在他的胸口,“光明啊,我真希望能做点什么。”

兰德麻木地用双臂环抱住艾雯。“我知道。我……我必须做些什么,艾雯。我不知道能做什么,但我不能让他就这样……”他的声音中断了。艾雯将他抱得更紧。

“艾雯!”奈妮薇的喊声从屋子里传出来,艾雯被吓了一跳。“艾雯,我需要你!再把你的手洗一洗!”

艾雯挣开兰德的手臂,“她需要我的帮助,兰德。”

“艾雯!”

当艾雯转身跑走时,兰德觉得自己听到她在抽泣。但担架旁边很快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兰德低头看着谭姆,心中充满了无助和空虚。但他的面容很快又恢复了刚强。“村长会知道该做什么,”他又一次抬起担架,“村长会知道的。”布朗·艾威尔总是知道该做什么。虽然浑身疲怠欲死,但他还是顽固地向酒泉旅店走去。

另一匹杜兰马经过兰德身边,它身后拖着一块用肮脏毯子盖住的巨大东西,毯子后面挂着几件沾有粗糙毛发的武器,从毯子的一边还露出一根山羊角。两河不应该是恐怖故事成为现实的地方。兽魔人只应该存在于外面的世界,那个世界还有两仪师、伪龙和只有光明知道的走唱人传说中的那些怪物。两河不应该有这些。伊蒙村不应该有这些。

当兰德走进绿坪时,人们纷纷向他打招呼。有人站在自家的废墟中,问他是否需要帮助,有人说要为他去找奈妮薇。在兰德耳中,这些话听起来都像是身后的模糊低语,即使有人陪着他走了一段,也让他觉得朦胧而遥远。兰德勉强下意识地回应着,谢谢他们的帮助,告诉他们一切都好。他只是默默地承受着人们担忧的目光。他惟一知道的事情是布朗·艾威尔能够救谭姆。他做不到的事情,村长都能做到,村长一定有办法。

旅店几乎完全逃过了昨晚的劫难,虽然墙壁上有几道焦黑,但红色的屋瓦仍然像往日一样在阳光中闪耀。卖货郎的马车被烧成了一块黑炭,旁边倚着车轮的铁框,支撑帆布篷的几根弧形铁架被折得七扭八歪。

汤姆·梅里林盘腿坐在旅店的老地基上,小心地用一只小剪子剪掉他身上百衲斗篷被烧焦的边缘。他没有问兰德是否需要帮助,只是轻盈地跳下地基,抬起了担架后端。

“进去?当然,当然。别担心。你们的乡贤会照顾他的。昨晚我见识过她的能耐,她的手很巧,技艺也很精湛。如果没有她,有些人必死无疑。我可不想看到任何人死去。帕登失踪了,这是最糟糕的事。兽魔人什么都吃。应该感谢光明,你父亲还在这里,还能活着得到乡贤的治疗。”

兰德的脑子里却只是回荡着一个声音——他是我父亲!——直到这个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得弱不可闻。他忍受不了任何同情,任何要让他振作的企图。现在不行。现在他只需要布朗·艾威尔告诉他该如何救活谭姆。

突然间,他发现在旅店大门上有一个潦草的痕迹——一个用木炭画成的、尖端朝下的扭曲的泪滴。已经出了这么多事,现在龙牙出现在酒泉旅店的门板上已经无法让兰德感到惊讶了。只是,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指控旅店老板和他的家人是邪恶的?或者是要给他们带来厄运?兰德不明白,但昨夜教会了他一件事——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任何事。

走唱人在后面推了一下,兰德推开门走了进去。

大堂里只有布朗·艾威尔一个人。因为没人顾得上生火,所以相当寒冷。村长坐在一张桌子旁边,正在将钢笔蘸进墨水瓶里。他双眉紧皱,神情专注地盯着桌上的一张羊皮纸。长睡衣的下摆被随意塞进裤子里,大肚子周围还拖着很长一段。偶尔他会用一只光脚趾挠挠另一只脚。两只脚都很脏,似乎他曾经赤脚出去过不止一次,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这一点真令人难以想象。“你有什么麻烦?”他没有抬头便问道,“快一点。我现在还有二十件事要做,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事。我没有多少时间和耐心。嗯?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