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GM-3的居民昨天下午制服警卫,在工厂叛乱,已经进行镇压。”爱米瑞念着掌上屏幕显示的信息,好像这只是普通例行的汇报。拉维娜没有打断,她的表情平静,只是脚跟抵在闪闪发亮的瓷砖上,隐藏因为愤怒而产生的颤抖,“我们正派遣新的卫兵团,这一次会连同法师前去。WM-2的动乱已经平定,六十四个平民伤亡,损失五名警卫。我们对这一个分区进行全面调查,估计约有两百名平民在政变前逃离,还带走了无法清点的武器和弹药。所有相邻分区的警卫已处于高度警戒。”

拉维娜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她走到那面大窗前,俯瞰整座城市。完美、闪耀、宁静的城市。似乎不可能有这么多混乱发生在她的行星,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的平静,那么的正常。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生化机器人,她可恶的视频影像和她愚蠢的讲话。

“十六个农业分区拒绝替运送农产品的列车装货,”爱米瑞说道,“有关部门通知,一个无人看守运载打算用在本周的庆祝活动的乳制品的列车,被一群AR-5的平民占领,夺取了车上的所有补给。我们一直无法追回赃物或逮捕盗贼。”他清了清嗓子,“GM-19区,市民封锁了三个悬浮站台中的两个,今天上午他们杀害了派去解除封锁的二十四名守卫。我们正在编制一个由法师控制的军团,派去解决这个事件。”

拉维娜揉着肩膀上的筋结。

“SB-2区——”

房间中央的电梯叮的一声,吸引了拉维娜的注意力。林德吾尔法师从电梯里奔出来,匆忙地鞠了一躬,他的黑色衣袖拂过地板。

“陛下。”

“如果你来这里是为了告诉我,外围分区怎么动乱,人民都在反抗,我怕你有点晚了。”她朝站在电梯门旁边的仆人打了个响指,“拿酒来。”

仆人急忙离开。

“不,我的女王,”林德吾尔说道,“我有军营117兵团的消息。”

“什么?他们也在反抗吗?”拉维娜咯咯地笑,在她歇斯底里的情绪下潜伏着越来越深的恐惧。莫非生化机器人如此轻松就让整个国家行动起来反对她?

“也许,我的女王。”林德吾尔说道。

拉维娜转身看他,“你是什么意思,也许?他们是我的士兵,他们不能反抗我。”

林德吾尔垂下目光,“我们的安全小组在两个小时前追踪到温特公主的身份,她出现在军营外。”

拉维娜的笑容消失了,“温特?”她看了爱米瑞一眼,他挺直身子,十分感兴趣,“那么,她还活着?但她在那里做什么?”

“系统发现有人用她的指纹进入军营。注意到这个安全漏洞后,117兵团剩余的八个法师被派去确定公主是不是构成威胁。”

“我猜他们没有发现我亲爱的女孩儿,被撕成血淋淋的碎片。”

这是他们应该发现的。野兽应该毫不迟疑地杀了温特,他们就是设计来这么做的。但她怀疑情况并非如此。

“我们可以确定的是,”林德吾尔说道,“当法师赶到时,士兵们攻击了他们,八个人都死了。”

拉维娜的血液沸腾,冲击着她的太阳穴,“温特呢?”

“公主和战士离开了军营。监视系统发现他们进入最近的地面——LW-12区。它是发生动乱的分区之一,但我们还没有将他们列入最优先等级的威胁。”

“你在告诉我,我的士兵站在女孩儿那一边?”

林德吾尔低下头。

仆人拿着银色托盘回来了,上头摆着玻璃瓶和水晶杯。拉维娜听到倒酒时玻璃瓶颤抖地靠着酒杯发出的叮叮声。女王接过杯子时,几乎没有感觉到玻璃的重量。

“走开。”她命令道,仆人忙不迭地退走。

她回到窗口。她的城市,她的月亮,那个总有一天她会统治的行星,挂在天边,几乎是圆的。

当她给杰新·克雷一个赢回她欢心的机会,让他杀死公主时,她早就料到他会做一些愚蠢的事,但她希望他能明白这是徒劳的。她希望他会选择加速温特的死去,不要让她受苦,而不是冒险承受更加残酷的刑罚。毕竟,这是一种怜悯。怜悯。

但他还是令她失望了。温特还活着,她甚至试图把拉维娜的军队夺走,即使她已经夺去了人们对自己的崇拜,就像赛琳毁掉的一切一样。

她试图想象那个场景。温顺、半疯狂的温特,对那群残酷的野兽眨动睫毛,让他们一个个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哦,他们会如何讨好她呀,如何跪下来乞求她的青睐,他们将追随自己心爱的公主到任何地方。

“我的女王,”爱米瑞一手握拳贴在胸前,“我们没能在突袭RM-9时找到公主,我觉得有责任,请给我一个机会弥补错误。我会到这个分区去,亲自解决公主,我不会再失败。”

她转过身来面对他,“你打算杀了她,爱米瑞?”

爱米瑞停了一下——只有一下下,然后他继续说下去,“当然,我的女王。”

拉维娜笑了,喝了一口酒,“不久前,你才请求她嫁给你,你认为她很美?”

他也笑了,“我的女王,每个人都认为公主很漂亮,但她敌不过陛下。你是完美的。”

“我已经开始怀疑,可能完美本身就是一种缺陷。”她冷笑,“而一点缺陷有助于完美。”她锐利的眼神盯着爱米瑞,并用法力改变她的容貌,她的右脸颊出现了三道长长的,流血的划痕。

他倒抽了一口气。

“我认识你很多年了,爱米瑞。我知道你喜欢把人折磨到崩溃,你们其实是很相配的……你和她一样可悲。”她忿忿地把杯子朝他砸过去,爱米瑞低下头,用手臂挡住玻璃杯。它摔在地上,酒洒出来,像血和水混在一起,溅在拉维娜的鞋子上。“你会有机会证明自己的,但不是去找温特。似乎没有任何人尽到他们该尽的责任——你没有,杰新·克雷没有,连我心爱的宠物们也没有。我真厌烦这种失望。”

她转过身去,心中满怀着受到背叛、厌恶和嫉妒的情绪——是的,嫉妒。甚至对那个微不足道的孩子。渺小脆弱的东西。

多年前她便应该杀了她,在她变得如此美丽之前,在她成为一个威胁之前。她应该在第一次看到她睡在摇篮里时便杀了她;她应该在第一次命令温特拿起刀时便杀了她,当时她还以为只要毁了容,就不会再听到法庭上不断的低语:她十三岁的继女已经成为月族最美丽的女孩儿。

如果多年前她没有那么愚蠢地承诺艾维特,对一个垂死的人,管它什么承诺呢?

当她的呼吸再度平稳,她把伤疤从自己完美的皮肤上抹去。

林德吾尔法师深吸了口气,提醒女王他的存在,“我的女王,我们要不要组织一支兵马,去追捕公主和逃走的士兵。我让他们一看到公主便把她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