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加冕仪式

走到家用了很长时间,爱瑞和珍珠急于为舞会做准备,没有带上她就回去了。起初欣黛感到很释然,但当她拄着自制的破拐一瘸一拐地走了一英里路后,腋窝已经被硌得生疼,斜挎包也总是拍打着她的屁股,她渐渐受不了了,每走一步都诅咒她的养母。

欣黛并不急着回家。她想象不出能帮珍珠做什么准备,但她们一定是打定主意去折磨她,这是毫无疑问的。再给她们当牛做马一个晚上吧,就一个晚上。

她靠着这句话,才坚持走下去。

当她终于走到家时,楼道里却出奇地安静。大家不是去参加节日庆典,就是在为舞会做准备。以往从每扇关闭的门后传来的吵闹声,被女孩子们的笑声取代了。

欣黛把两只拐杖从酸疼的腋下拿开,扶着墙壁走到了门口。

当她走进屋子时,里面空荡荡的,但能听到爱瑞和珍珠在她们的卧室走动时,地板发出的吱嘎吱嘎的声音。她希望一晚都不会见到她们,于是一蹦一跳地来到自己的小卧室,随后关上了门。她刚要开始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就听到敲门声。

她叹了口气,打开了门。珍珠出现在门口,她穿着镶嵌着珍珠的金色真丝长裙,领口已经按爱瑞的要求开得低低的。

“你能不能回来得再慢点?加冕典礼一结束我们就要走了。”珍珠说。

“呃,我肯定能回来得更快些,只不过有人把我的脚偷走了。”

珍珠瞥了她一眼,然后退回到门厅,转了半圈,让裙摆在脚踝的位置转动起来。“你觉得怎么样,欣黛?穿这个王子是不是一下子就能注意到我?”

欣黛真想拿自己的脏手在她的裙子上抹抹,但她忍住了。她摘下工作手套,塞到后兜里。“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是啊,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珍珠提起裙子,露出她的小脚上穿着的一双不一样的鞋子。她左脚穿着一双绒面皮鞋,乳白色,脚踝系带;右脚上穿着金色凉鞋,系着亮闪闪的丝带和心形小饰物。“你跟王子近距离接触过,所以我想问问你,你觉得他会喜欢金色的凉鞋还是白色皮鞋?”

欣黛假装思考着。“皮鞋显得你的脚踝粗。”

珍珠呵呵地笑起来。“金属镀层让你的脚踝看起来也很粗。你只是嫉妒我长着可爱的小脚。”她既讽刺又同情地叹着气。“你永远不懂得这其中的乐趣,太遗憾了。”

“值得高兴的是你至少找到了一个可爱的身体。”

珍珠头发一甩,扬扬得意地笑起来。她知道欣黛的玩笑话是没有根据的,而如果欣黛从带点侮辱的玩笑话中尝不到乐子,她是会恼火的。

“我一直在练习怎么跟凯王子对话,”珍珠说道,“当然了。我准备把一切都告诉他。”她又转了起来,裙子在灯光下闪闪发光。“首先,我要把你丑陋的金属手脚的事告诉他,告诉他你是多么笨拙——她们把你变成了一个多么恶心的生物。而且我也会让他知道我有多好。”

欣黛靠在门框上。“我真希望早点知道你对王子还有如此的迷恋。珍珠,你知道吗,在牡丹过世之前,我曾得到殿下的承诺,今晚他会跟牡丹跳舞,我本可以为你提出同样的要求,但我猜现在已经太晚了,遗憾呐。”

珍珠的脸变得通红。“你甚至不应该提起她的名字。”她说道,声音压得很低,但语气很强硬。

欣黛眨眨眼。“牡丹吗?”

珍珠的眼中充满愤怒,语气已经不再是孩子间的互相奚落。“我知道是你害死了她,每个人都知道是你的错。”

欣黛被说得目瞪口呆,刚才还是孩子的吹牛,而现在则是严厉的指责,这令她一时不知所措。“不是这样的,我从来都没得过病。”

“是你让她去了废品场,那就是你的错,她就是在那里得的病。”

欣黛张着嘴,一时间无言以对。

“要不是因为你,她今天晚上就会去参加舞会了,所以别假装成你对她有多好。你能为牡丹做得最好的事就是别去打扰她。如果是那样的话,也许她还活着。”珍珠的眼里满含着泪水。“可你偏要假装成很关心她的样子,好像她是你的妹妹,可这不公平。她传染了疫病,可你却……见到了王子,要引起他的注意,可你明明知道她对王子的感情。真让人恶心。”

欣黛交叉着双臂,好似在保护自己。“我知道你不相信,可我真的很爱牡丹,我爱她。”

珍珠不屑地哼了一声,声音很大,好像要在放声大哭之前,把泪水止住。“你说得对,我是不相信你。你是一个骗子、一个贼,除了自己,你谁都不关心。”她顿了顿,接着说,“而我一定要让王子知道这一切。”

爱瑞卧室的门打开了,她从里面走出来,穿着白色和洋红色相间的和服,上面绣着雅致的仙鹤图案。“你们两个又吵什么?珍珠,你准备好了吗?”她上下打量着珍珠,看看她是否还需要再整理一下。

“真不敢相信你们要去舞会,”欣黛说道,“还在丧期,别人会怎么想?”她知道这是她不能碰的话题,她曾隔着卧室的薄墙听到过她们的哭泣,这样说她们并不公平。可她也没心情去在意什么公平不公平。换了她,即使有机会也不会去,没有牡丹,她绝不会去。

爱瑞冷冷地看着她,脸拉得很长。“加冕典礼就要开始了,”她说,“去把悬浮车洗洗,我要它跟新的一样。”

欣黛很高兴自己不用整个加冕典礼都和她们坐在一起。她没有争辩,抓起拐杖,朝门口走去。

只有一个晚上。

她一走到电梯就打开了网络,在她的视网膜上显示出加冕典礼的实况转播。现在仍是加冕典礼前的活动,许多政府官员被大批记者和摄像机围着,徐徐走入皇宫。

她在储物间拿了水桶和洗涤剂,然后一拐一拐地走向停车场,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新闻播音员解释着加冕典礼上各种细节的象征意义。比如凯长袍上绣的花、他宣誓时举起的羽冠的设计、他走向宣誓台时锣声的次数,以及东方联邦各种文化中持续了数百年的惯例。

新闻播报持续进行,时而是市中心的节日盛况,时而穿插着凯的典礼准备情况。只有后者吸引欣黛的注意力,让她暂时离开自己的肥皂水。她禁不住在脑子离幻想着和他一起在皇宫里,而不是在这昏暗、阴凉的车库的情形:凯和一些不知名的代表握手、凯向群众致意、凯和他的顾问私语、凯转过头看着她,冲着她笑,很高兴有她在身边陪伴。

能够时不时地看见凯,零欣黛感到很大的慰藉而不是难过。它提醒欣黛在世界上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发生,无论是欣黛对自由的渴望,还是珍珠的冷嘲热讽,抑或爱瑞的突发奇想,甚至凯与她的调情都不能纳入这个大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