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剧变

库甘静坐着。

重逢蒙上了浓重的悲痛色彩。帕格站在博里克公爵的卧榻旁,掩饰不住脸上的忧伤。奄奄一息的公爵冲他露出淡淡的微笑。莱姆、布鲁卡尔和麦克莫站在不远处,轻声说着什么。卡黛拉在一旁照顾着威廉,不让他打搅公爵和帕格的交谈。

博里克勉力喘息,脸上印刻着深深的苦痛,说话虚弱无力:“帕格,见到你……回到我们身边……我很高兴。看到你已经娶妻生子,更人高兴。”

他咳嗽几声,嘴角溢出一丝染有血色的白沫。

丈夫对公爵的浓情厚意感染了卡黛拉,她眼中浸满泪水。博里克冲库甘招招手,壮硕的法师走到他当年的学徒身旁,“有何吩咐,大人?”

博里克轻声说了几句,库甘对麦克莫道:“你先把卡黛拉和这个男孩带到我们的帐篷去,好吗?劳利和卡苏米正等在那里。”

卡黛拉探询地看了帕格一眼,他点点头。麦克莫已抱起男孩,威廉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他们离开后,博里克公爵挣扎着想要坐高一点,库甘扶起他,在他身后垫了几个枕头。公爵大声咳了好久,痛苦地闭紧双眼。

公爵喘过气后,长叹一声,幽幽说道:“帕格,你还记得我奖赏你从巨魔手中救下卡琳的事吗?”

帕格点点头,不敢吐露心中激荡的情绪。博里克继续道:“你还记得我应许的另一件礼物吗?”

帕格又点点头,"要是塔里神父在这儿,我马上就可以交给你了。不过,我可以跟你说个大概。我很久以前就觉得,国家将魔法师们视作流民乞丐,真是浪费了一项最重要的资源。库甘这些年来忠心耿耿地为我效力,证明了我的观点是对的。如今你回来了,虽然我不太明白你讲述的经历,但我看得出你已是个魔法大师。这正是我的希望。我有一个愿景。

“我早就为你留下一笔金币,等你成为魔法大师时才会交给你。有了这笔钱,我希望你和库甘,还有其他魔法师一起建立一个研修中心,让所有人都可以来分享学识。塔里会把我的计划文件交给你,那上面写得很详细。但现在我只想问你:你愿意接受这份责任吗?你愿意修建一所学院,用于对魔法和其他知识的研习吗?”

帕格泪流满面,他点点头。库甘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此生最大的愿望,最终的抱负,闲暇时与公爵觥筹交错间偶尔提及的梦想,如今真的实现了。

博里克又是一阵咳嗽,他缓过气来继续说:“我有一座岛,在申玛塔附近的大星湖中央。等这场战争最终结束后,你们就到那儿去建立学院吧。也许有一天,它会成为王国最大的学术中心。”

公爵猛地一阵咳嗽,声音听起来比之前要可怕得多。咳嗽平息后,他痛苦地喘息,几乎说不出话。他招手让莱姆走过来,指着帕格说了声“告诉他”接着便靠在枕头上平复气息。

莱姆强忍住泪水,哽咽着对帕格说:“你被簇朗尼人带走时,父亲想为你做点什么以示纪念。你曾三次展现出非凡的勇气,除了救下我妹妹外,还两次救了库甘的命。父亲觉得你只缺一个名字,没人知道你的出身来历,所以他下令起草了一份文书,并且送往皇室档案馆,把你的名字列入康东印的家谱,也就是将你收为养子。”

莱姆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我本想等到更愉快的时候再告诉你这些。”

帕格只觉百感交集,他跪在公爵身旁,握住他的手,吻了印戒,一时说不出话。博里克轻声道:“有你这样的儿子,我备感骄傲。”

他喘息着说,“要为我们的姓氏增光。”

帕格紧紧握住那只曾经强劲有力、如今却虚弱不堪的手。博里克的眼帘渐渐闭合,呼吸越来越沉重。帕格松开他的手,公爵示意所有人靠过来。他的生命渐渐流逝,连布鲁卡尔都难过得眼圈潮红。

公爵低声对布鲁卡尔说:“老伙计.你是见证人。”

亚本公爵扬起眉毛,疑惑地看着库甘,“他是什么意思?”

库甘说:“他希望你来见证他的临终遗言。这是他的权利。”

博里克看着库甘,“老朋友,照顾好我所有的儿子。让真相彰显。”

莱姆问库甘:“什么叫‘所有的儿子’?什么真相?”

库甘凝视着博里克,后者无力地点点头。法师平静地对莱姆说:“你父亲承认了他的长子,马丁。”

莱姆瞪大眼睛,“马丁?”

博里克突然鼓起全身力气,抓住莱姆的袖口。他把儿子拉过来,轻声说:“马丁是你的兄长。我对不起他,莱姆。他是个好人,我也深爱着他。”

他用嘶哑的声音对布鲁卡尔说,“见证!”

布鲁卡尔点点头,泪水打湿了一脸白髯,他立誓:“我,亚本公爵布鲁卡尔,在此见证。”

博里克的目光突然涣散。垂死的喘息声在胸中响过后,公爵躺在床上再也不动了。

莱姆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其他人也都压抑不住心中的哀伤。帕格从没尝过如此悲喜交加的感觉。

是夜,在麦克莫为帕格及其家人准备的帐篷里,众人沉默不语。博里克公爵的死之阴霾笼罩了整个营地,库甘见到自己学徒安全归来的喜悦之情也因此大打折扣。就这样慢慢过了一天,众人相互讲述着分别后的境况,只是声音很轻,也少了应有的欢欣。间或有人离开帐篷,独自出去散散步,整理思绪。过往九年的故事就这样在人们口中慢慢交换,此刻,帕格已经说到他们逃离帝国的经过。

卡黛拉时不时看看威廉。男孩正蜷在床上,一只手搂着范特斯。火龙兽和男孩只对视了一眼,就马上成了朋友。麦克莫坐在炊火旁,注视着其他人。劳利和卡苏米则依照簇朗尼风俗,坐在地板上。帕格讲完了故事。

卡苏米头一个发问:“尊者,你为何现在可以离开帝国,而以前不能呢?”

库甘扬了扬眉。他还没完全适应当年学徒的变化。高阶之道和低阶之道的论述很难理解,而且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位簇朗尼人对男孩的恭谨态度——不是男孩,是年轻人——他随即更正自己的想法。

“在我与大将发生冲突后,我清楚地意识到只有离开才符合帝国的利益。如果我留下,只会造成分裂不和,而现在帝国需要休养生息。战争必须结束,和平必须建立,因为帝国的生命力正被耗尽。”

“没错。”

麦克莫说,“王国也是。九年的战争让我们流干了血。”

卡苏米也不适应这些人跟帕格说话时随意的态度,“尊者,如果皇帝不能阻止新任大将怎么办?宫廷朝会肯定很快就会选出新的大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