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听伊提斯这样说,穆莎就松了一口气。

但到底是对他这段时间兜兜转转的隐瞒产生了心理阴影,穆莎仍旧感到有些不安。

穆莎说:“那……我也不会去挖掘您的秘密的。”

神明注视着她的清冷银眸中,泛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没有去讽刺小姑娘的不自量力,而是摸了摸她的头发,告诉她:“那就说好了。”

穆莎:“……您不要总是摸我头!”

她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疲惫。

这一点她已经强调过很多次了,但伊提斯像是摸习惯了,根本就改不掉。

他们在维尔拉王国的荒野走了一整日,才遇见了过路的马车。

作为一个神术师,穆莎会在行走时用神术给予自己加护,脚步又轻又快。

别说一日,她要是能做到不需要睡眠,在无人的野外暴走上两日都没问题。

一上马车,伊提斯又恢复成了闭着眼睛不说话的模样。

看起来就像养尊处优的少爷,被同学拉去体验平民生活一样不适。

穆莎一边剥香蕉,一边转过头关心这位神明。

“我早就想问了,您是晕马车吗?”

伊提斯闭着眼睛,低垂着的,覆满霜雪的银白色睫羽有些微颤。

他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似乎是有些难受的样子。

伊提斯说:“……不是晕马车。”

“只是觉得太颠簸了,不习惯。”

这还真的是养尊处优。

穆莎凑在他身边,问道:“您要不要自己开个传送阵回神宫?”

“我自己回神宫也没关系的,我的野外生存能力还是很强的。”

伊提斯淡漠的说道:“不用。”

在离开荒芜的维尔拉王国后,他们换了马车。

路面稍稍平坦了一些,伊提斯的脸色也就好多了。

从混乱的东部往更加繁华的地方走,马车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穆莎偶尔会和旅人们聊天,说一说东部的见闻。

有时候也会和小孩子们玩,把小孩子逗得开开心心。

在某次马车上的旅客全部下了车,就只剩下他们两名乘客的时候。

伊提斯静静地看着穆莎从小孩子那里得到的糖果,以及大人分享给她的软面包。

他说:“吾发现,你似乎能擅长和所有人相处。”

穆莎把糖果放在了伊提斯的手心里。

他的掌心微凉,纵然握着这糖纸薄薄的奶糖,也不会将它融化。

穆莎递糖的时候甚至有些怀疑,这个神的体温,真的能允许他吃糖吗?

穆莎想了想,问道:“擅长相处不好吗?”

伊提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

他柔软的银白色发丝垂落下来,还有一缕搭在肩上的落单长发,蹭进了少女绸缎般的黑发里。

他静默如雪,清冷如霜,他沉寂之时,谁也不忍开口去打扰这片霜雪。

就在穆莎以为他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时。

伊提斯缓缓地睁开眼睛,说道:“不一样。”

穆莎:“……”

什么不一样?

伊提斯伸出手想捏黑发少女的下颌,但稍稍思虑片刻,修长白皙的手又收回来了。

看他这副模样,穆莎几乎可以想象出,伊提斯是如何坐在他的神座上,一手支着脸颊沉思的。

……话说,这人为什么坐个马车轿厢里的木板,都能坐出王座的感觉啊?

神明清冷又空灵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不愉。

“你对待别人的样子,和你对待吾的样子,不一样。”

穆莎沉默了。

她得思考一下,到底有哪里不一样。

但伊提斯已经把答案给她了:“你和别人相处时,轻松又愉快。”

“但你在面对吾时,总是紧绷着,警惕又戒备,每一句话都非常谨慎。”

一丝风溜进了马车,掀起神明那纤细柔软的霜雪发丝,也在那清冷银眸中荡起涟漪。

他低下头,那双万物不容的清冷眼眸里,就映入了黑发少女娇小的影子。

穆莎撇过头,躲开了他的眼睛。

她问:“您因此感到了不愉快?”

伊提斯轻轻地颔首。

穆莎沉默了片刻,她说道:“但是,伊提斯先生,我得告诉您,我面对别人时的那副模样是假……”

伊提斯打断了她的话语。

他淡淡地说道:“不,是真的。”

神那双将世间万物都收拢的清冷双眼下,不容许谎言。

他看穿一切,没有人能用谎言去戏弄他,没有人能以狡猾来亵渎他。

穆莎:“……”

这还怎么讲道理?

她想了很久,说道:“那份轻松愉快不是假的,但也不是真的。”

“那只是风吹过水面,从来没有停留的虚假真实。”

“不管那些人怎么说怎么想,都不会对我以后的生活产生帮助和负担。”

“所以,我不需要去维系那份关系,我能放任自己以最自在的态度去面对他们。”

“我的愉快不是为他人而产生,是为我自己。”

穆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勾走了伊提斯的一缕银白色发丝。

神明的头发摸起来凉丝丝的,又软又滑,手感极好。

穆莎拎他的头发的时候,也差不多明白了伊提斯为什么总爱摸她的头。

“但是面对您的时候……”

穆莎迟疑了片刻,选了尽量平缓的语言,把事实说出来。

她说:“您知道,以前我很……嗯,很……”

伊提斯补上了她的话:“你以前很怕吾。”

穆莎说:“对,我的确很怕您。”

“一个突然找上我,我看不清态度是友好还是敌对的,无比强大的存在。”

“我必须小心翼翼地去摸索,我怕说不对话,或者做错事情,会迎来丧命的结局。”

话语落下之后,沉默在一神一人之间蔓延开来。

伊提斯的周身带着凛冽的霜雪气,马车外是夜晚萧瑟的风,气氛非常糟糕。

穆莎又那么一个瞬间,以为伊提斯会为她的实话而生气。

毕竟以他的角度来看,他当时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她好。

而这份好意被人提防戒备,谁也不会感到开心,更何况是一位没被忤逆过的神明。

但是,那如同一片霜雪一般的神,却似飘落在她温热的指腹上,融化成了水。

白皙修长的手掌落在了她的发顶,轻轻地捋顺了她有些凌乱的头发。

那毫无波澜起伏的平静声音在头顶响起:“现在呢?你仍然在害怕吾吗?”

他没有生气。

也没有强求她改变认知。

只是试探的问她,现在还怕不怕。

穆莎歪了歪脑袋,蹭在了他的手掌心。

她说:“还是怕的,毕竟以前那么惊险。”

关于伊提斯给她的数道送命题,她至今也是心有余悸。

穆莎一答出来,摸在她脑袋上的那只手,动作就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