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4页)

一阵含混不清的哭喊——是扎米亚——从起居室那边传来。

他们赶紧来到她身边。部落少女已经醒了,但毫不理会他们的问候。她用力扭头斜睨着,好像在专注着什么。啊,她想变成狮子形态,莉塔兹想到。而显然她这会儿做不到。

扎米亚怒目圆睁,开始乱砸东西。最终,达乌德走上前,用一只手安抚着女孩的额头。

“冷静,孩子,我说了冷静!感谢仁慈的真主你仍然活着。我们刚把你从死神的魔爪下救出来。但我的妻子现在很累了,你不知道这些魔法的消耗多么巨大。安静躺好,别让我们的努力白费。”他就像对待以前的病人一样安抚她。

但女孩回嘴道:“魔法?你们对我用了什么邪恶的魔法?噢!真主请保护我!我的狮子形被夺走了!我还不如死了更好!”一阵狮子般的吼声从她身体内部传出。

不到半天前,这孩子还奄奄一息,而现在看来她已经恢复得不错,有力气粗暴地表露巴达维人的偏见了。这并不全是莉塔兹的功劳。这女孩神赐的恢复力真是一个奇迹。

阿杜拉抓着他的胡子朝着病床上的女孩发火了。“还不如让你死了,嗯?该死!我的朋友毫无怨言不求回报,竭尽他们全力来拯救你。对你施用那些神奇的咒语治疗要花费普通人一年的收入!还不算上其他的花费。而你就用这些愚昧的迷信来回报他们?”

阿杜拉愤怒地吼着,脸色越来越难看。莉塔兹不禁想阿杜拉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像这样适当的激怒女孩有助于她在长久的康复性沉睡后振作精神——或者他只是单纯地对一个刚逃过一劫的孩子发泄怒气。她朝他走去,抓住他的胳膊,但他仍然没有停下。

“如果达乌德放任你死去,孩子,就没人为你的族人报仇了。复仇不是你活下去的理由吗?杀戮、恢复名誉,仅此而已?”他转向拉希德,“恳请真主别再让我为这些忘恩负义的小毛孩们费神了。你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都发直了,孩子!你已经找到你的灵魂伴侣了!”

扎米亚对着阿杜拉怒目而视,拉希德则愤怒地为自己辩白。阿杜拉继续说道:“他不曾对漂亮的城里姑娘微笑。但这个相貌平平的野丫头以天使之名在他面前斩杀怪物,这让他的灵魂狂热起来!噢,省省你啰里啰唆的抗议吧。你为什么要执意否定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呢!你愿意丢掉脑袋,却不愿意亲吻一个你喜欢的人!”他看着天空,“以真主之名,我怎么会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中?”

他转身对扎米亚说:“听我说!这是救你的唯一方法。你欠达乌德和他妻子一个大人情。实际上,如果他们按照你们巴达维的规矩来生活的话,你这条命就算是欠他们的,不是吗?”

扎米亚发出一阵低沉的狮吼。这女孩的喉咙是怎么发出狮子的叫声的?莉塔兹的好奇心蠢蠢欲动。

女孩朝达乌德点点头,艰难地说出每一个字,仿佛每一下都能刺伤她:“博士说得没错。你们救了我的命,而我……我欠你们一个人情。”达乌德用黝黑、消瘦的手拍拍女孩的肩膀,但扎米亚的反应就像一条岩蛇掉到她身上一样。

莉塔兹的丈夫不解地问:“年轻人,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是因为在篝火边听到的故事吗?故事中魔术师都穿着红色长袍,在成堆的骸骨中间念着不明所以的咒语?他用酒杯饮着鲜血,用新生婴儿来献祭?哼!一个长着金色皮毛茹毛饮血的女孩居然会有这么黑暗的想象。”

扎米亚抬起头,干枯的头发耷拉到背上。“那是天使赐给我的形态!而你们的力量又从哪里来?”

莉塔兹很庆幸她的丈夫对着孩子有足够的耐心——他可以对所有人都严厉,唯有对莉塔兹除外。然而他再次开口说话时还是带上了一丝苦笑:“真主给了我能力。孩子,早在过去,我的血脉就继承了这样的力量。现在,你仍然需要向我妻子表示感谢,对吧?”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扎米亚半晌没有说话,然后垂下了她的脑袋。“我刚才态度不对,伯母。我感谢您的帮助,我恳求真主保佑您。”

这样看来,他们部落的自负与多疑也并不是冥顽不化的。很好。“‘助人为乐就会受到主的祝福。’”莉塔兹引用道,“下一次你处于这样的立场时,请记住这句话。”

部落女孩想要提问,但莉塔兹打断了她。“你已经说了太多话了,孩子,现在你还没有完全恢复。只要万能的真主愿意,你的变身能力会及时恢复的。但现在你需要休息。”莉塔兹从炉子上一个煮着铁杉叶的铁壶中倒出一杯药汤递给女孩。“你最好每几个小时醒来一次,——这样你的身体就不会忘记你还活着。你每次醒来时,必须强迫自己观察四周并做一些交谈。然后喝一口药再睡觉——别做多余的事情,除非你不想再醒来!明白了吗?”

女孩显然已经疲倦了,她昏昏沉沉地点点头。

“好的,那么先吸第一口。”

女孩照做了,没过一会儿她就活力满满地在床上坐起来,并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很好。还需要另一种草药来刺激她一下,这样就能让她安静地入睡了。

正在此时,阿杜拉连滚带爬地从楼梯上走下来,大喊着:“‘哈度・纳瓦斯’——那个怪物是这么称呼自己的。我知道这个名字,莉塔兹!我好像在哪里读到过!历史书?还是老故事里的?”他恳切地看着她,但她不确定自己读过阿杜拉临时想起来的那本书。

她的朋友激动地把粗大的骨节捏得格格作响,接着又耷拉下肩膀。“当然,不管是哪本书,现在肯定变成一堆灰烬了。”

莉塔兹看到扎米亚想要站起来,伸手按住她瘦削的身子制止了她。扎米亚恼怒地咕哝着。“你知道这个杀人怪物,结果你却不记得了?”女孩的声音透出轻蔑但在药效作用下变得微弱。很好。她很快就会睡着了。

阿杜拉表现出了对于受伤小孩的宽容。“好吧,如果我能记住我的每一本藏书,我也就不需要一间图书室了!”

“城里人和他们的书!”尽管药物和伤口令她昏昏欲睡,但桀骜不驯的个性驱使下她仍然强打精神,“如果我的族人知道这些,”女孩以令人惊讶的气力尖叫着,“就会用歌谣和故事口传心授,这样至少有十个人会知道——”

莉塔兹看到她朋友的忍耐到了极限。“那么,告诉我,那些知识现在又在何方,扎米亚・巴努・莱思・巴达维?”

从部落女孩的脸上可以看出,她又想起了族人们的死亡。阿杜拉的词句残忍无情。但莉塔兹太了解她的朋友了,他的刻薄是情有可原的。他哀叹他的藏书,就像那女孩哀叹她的族人们一样,而毫无疑问他无法容忍那个女孩对于自己毕生收藏的无心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