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2/3页)

这个男人看着他。“他们失去农场不是你的责任。”

“也许不是吧,但我会自责。”老陈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农场小屋,试图记住它有过的样子。火苗腾起之后,他随着那名人类隐入了眼前的风暴之中。

* * *

他们向西前行,那是禅院的方向。途中他们找到一个崎岖的山洞,大胆地升起了一小堆篝火。老陈很欣慰能够有这样一个沏茶的机会,因为他需要取暖,需要思考,而提拉森也需要时间去研究那本日志。

对于战斗,老陈从不陌生。他曾经这样对他的侄女说过: 所见之事,他都情愿立刻忘记。忘记算是人生中的一个小小奇迹了,它能帮你忘却最深的痛苦,如果不行,至少也能让那些回忆变得黯淡——如果你想让它黯淡的话。

他见多识广,也犯下过不少血腥之事,但是刚才提拉森在农场小屋里做的那些,他还未曾真正见过。并非是那支射穿地板的箭令他念念不忘,即使它救了自己一命。他见过太多战士的木盾被射穿后伤及手臂,由此可知在优秀的弓箭手面前,木头的防御力显然不够。这个人类是名技艺精湛的弓箭手,方才发生的事情也都在意料之中。

但老陈不确定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忘记今晚提拉森在地窖中沉着冷静准备箭矢的情景。那些箭矢都是在他的深思熟虑下设计妥当,它们不仅仅只是为了命中,还杜绝了生还的可能性。他的初衷就是为了困住巨魔。他将箭杆扭转弯曲,确保它们在进入体内之后能够锁住肋骨或是其他骨骼。

战斗中的出色表现是会带来荣誉的。在卓金村的时候,即便是提拉森和沃金村这样狙击赞达拉行为也是可敬的。这给武僧们提供了拯救村民的机会。赞达拉也许会认为这是懦夫行径,但动用攻城武器来攻打一座小小的渔村显然也算不得高尚。

老陈倒了一些茶,递给提拉森一只小碗。人类接过茶碗,合上了日志。他深吸一口茶香,然后开始品尝。“多谢。这味道相当不错。”

熊猫人挤出一丝微笑。“日志里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这萨满算是个颇有天分的艺术家,他的地图画得很好。他在各处都作了一些当地生物和地貌的速写。其中甚至还夹着一些压干的花朵样本。”提拉森用一根手指敲打着日志,继续说道,“日志的最后几页是空白的,但是页面的四角都画了一些看不出规律的圆点。不过在一些已经书写过的页面上也重复了好几次这些图案。我推测在空白页画上这些东西的,应该另有其人。”

老陈抿了一小口茶,希望这可以让自己的身子更加暖和。“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这应该是一些航行标记。把页面的底部对准地平线,找找和这些圆点相契合的星座,应该就能理出一些新的头绪。”提拉森蹙起眉头,“现在还看不见夜空,而且这里的星座肯定也不一样。不过,等天气状况明朗一些,我打赌我们一定能研究出来他们的前进方向。”

“那就太好了。”

提拉森把茶碗放在日志的封皮上。“那么现在,要不要让我们俩之间也‘明朗’一些呢?”

“什么意思?”

人类回身指了指农场的大致方位。“农场事件之后,你就变得异常沉默。怎么回事?”

老陈低头看着那只茶碗,但萦绕的雾气给不出任何答案。“你杀死他们的方法,那不是战斗,那并不……”

“公平?”人类叹息道,“我预估了形势。他们有四个人,而且比起我们更加精于战斗。我必须尽可能快,尽可能多地杀掉他们或是让他们陷入瘫痪。陷入瘫痪是指确保他们无法攻击我们——无法有效地反击。”

提拉森看着老陈,他的神情略微有些焦虑不安。“你突然那样闯进去,如果地上的两个和角落里的那个不是困在那里动弹不得,你能想象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吗?他们会先将你碎尸万段,然后再把我解决。”

“你可以直接射穿地板进行攻击。”

“只有当我在目标正下方的时候,这样才行得通,而且我还是靠着他咒语闪烁的光亮才找准了方向。” 提拉森叹了口气,“的确,我的做法是很残忍,而且我也可以告诉你,战争总是残忍的。但我不会对你这么无礼。我……我无话可说……”

老陈给他添了一些茶。“你可以抓捕他们。你很擅长这个。”

“不,我的朋友,我不擅长。我擅长的是杀戮。”提拉森喝了口茶,然后合上了双眼,“我擅长远程狙杀,擅长在看不清敌人模样的情况下杀死他们。我也不想这样。为此我必须困住敌人,让他们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在战场上我与每一个人都保持着距离。如果你看到的那些对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

这个人类的语气中流露的极度痛苦让老陈的心一阵收紧。“你还擅长很多其他的事。”

“不,说真的,我没有。”

“机会棋。”

“我只是把那当作猎杀游戏在玩。”提拉森苦笑道,“所以我才会嫉妒你,老陈。我嫉妒你拥有让他人微笑的能力,你让大家都对自己充满信心。而我呢,外出狩猎,杀掉足够准备一顿盛宴杀的野兽,然后把它们做成别人从未享受过的精致菜肴,这些能够令人难忘。但只要你出现,随便讲述一个什么故事,就能轻易地被他人记住。你就是有这种直击他人心底的能力。而我触摸别人心底的唯一方法,就是用箭杆顶端的那寸许钢镞。”

“也许那只是曾经的你,这不代表着今后你将会一成不变。”

人类迟疑了片刻,然后饮下一大口茶。“你说得对。我还是在害怕着又变回以前的老样子。你知道,我擅长这种杀戮,非常擅长。我怕自己会沉溺其中。你害怕杀戮,而我畏之更甚。”

老陈无声地点点头。他感到无话可说,因为没有什么话语可以安抚这个人类的内心。他意识到在大多数熊猫人的眼中,这就是火金派应得的下场。随心所欲也就意味着完全不在乎任何人或任何事。要杀掉远处某个看不清脸面的敌人,当然比近身作战来得轻松。火金派炽烈偏激,任何生灵在他们眼中都微不足道,简直就是邪恶的化身。

而与之相反的土水派,则会理智地引导别人对各项事务进行通盘考虑,尽量不采取行动。这几乎就是恶魔的对立面。而这种对立也正是武僧强调平衡的原因。他看着提拉森。平衡对我的这位朋友来说,却总是可望而不可即。

* * *

赶回禅院的路途中,关于平衡的问题一直在老陈的思绪里徘徊。老陈思忖着自己的平衡点,大概就是在纠结应该是组建家庭,还是继续探险。他发觉如果雅丽亚在他身边,那这两件事似乎都会变得简单起来,这两条路都可以让他享受最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