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植物们的盛宴 第五十九章 NAVA。植物战争(第2/10页)

“我想,只有自食其果这四个字才最恰当形容你此刻的窘境。”若寒忽然开口说。女孩脚边,怕事的多足蕨正怯怯拱爬前行,逃离这是非之地。

“窘境?笑话。一群孩子闹脾气而已。”NAVA轻描淡写地回应,撒下呓树独自朝陷入混乱的卫队走去。

花园外的皇家卫队。蜿蜒而过的龙藤犹入无人之境,卫士纷纷避退。人群之中骑着机械马的瘦高骑士高举纸板:“泼油”、“点火”,然而无人理睬。NAVA径直走向骑士,两株龙藤似乎发现了什么,从背后飞速向她袭来,却在接近女孩的瞬间枝叶干涸、沦为枯柴。

“陛下。”瘦高骑士见女孩走来,急忙下马向NAVA躬身行礼。

“为何你的卫士不听指挥,你究竟还要跟这座小公园耗到什么时候?!”NAVA厉声斥责道。

“陛下……我听不见,请您大声点儿。”骑士俯身把耳朵凑向NAVA。原来他的耳朵上紧紧塞着布条,回顾四周,士兵们也人人戴着耳塞。想必这些措施是为了防止蜗蛉的侵入,避免成为寄主。

NAVA怒了,扯下骑士的耳塞扔在地上,“堵着耳朵又怎么指挥、怎么打仗?!岂有此理!”

“陛下……”骑士扶了扶头盔,面如纸色,“没了耳塞,蜗蛉会爬进耳朵,我们会成为……成为盲奴,失去意识……”

“盲奴又如何?!”NAVA怒道,“难道你的嘴巴就这么高贵,不愿意为吾主啃几口土么?快给我把这座花园烧为平地!”

骑士诺诺点头,连忙从随从的布袋里找出纸板高举头顶:“全力进攻!”他高声下令,可卫士们忙着躲避尾鼹的毒蛰,自顾不暇,几名骑兵纵马落荒而逃,背后响起枪声。

黑眼睛长叹一声,自顾自走向街心花园。

女孩立在花园小径的末端,植物的语言不绝于耳。荒诞。懊悔。好奇。恐惧。它们不断交谈,不断抛出问题,不断寻求答案与承诺。疑问交杂于耳,却始终没有回答,于是植物便在不安情绪中萌发猜忌、惊恐与暴戾。它们感觉到人。许多触须向她伸来,擦伤她的皮肤,剐蹭她的小腿,刺穿她的胸腑,令她伤痕累累。望着这好些曾经交谈过、承诺过的老友,黑眼睛满心哀恸,双目滴血。她哭泣的气味很快被植物们嗅到,于是它们感觉到是她。这是一个比火还要强烈的信号,触须们挣扎回缩,回到繁密的枝叶深处;圆形叶片收拢为针状;果实的私生子躲入花苞;呼吸根退回土壤屏息凝神。然而一切都晚了。NAVA攥紧手指,双目如渊,说出她的定义,下达它们的死期。植物们应声失去活力,纷纷干涸、凋零与倒塌。

她不会饶恕它们,她从来就憎恨背叛。

“我令土壤吸走了它们的水分,”NAVA走出花园,迎着瘦高骑士惊恐的眼神。后者怔怔望着伤口在她身上痊愈如初。

“陛下英武!”骑士点头称谢。

“现在它们任凭你处置,记住,不要再令我失望。”NAVA冷冷道。

骑士连忙点头。

“别动那些喇叭花,我另有他用。”NAVA说完转身离去。她的身后,皇家卫队欢呼着冲入花园,大肆砍伐、四处放火。

她称它们为自己的孩子,它们是她众叛亲离时的慰藉者,心绪烦杂时安静的陪伴者,遭受伤害时英勇的保护者。当它们身陷火海无力逃脱,NAVA不敢回首正视。她很清楚,尚有更多植物与卫队的激战发生在这座城市他处,任一方的倒下都令她心痛。她不愿失去的太多太多,却不得不残酷镇压所有背叛者。因为她就是王,她就是法则,而法则不能为偏好所左右。

还有许多危机亟待我去解决,还有许多角落须得我的关注。黑眼睛心语道,挽着呓树快步走开。

肉眼无法穿透的地底,心之眼默默观察。地下的冲突已然加剧。NAVA密令武装僧侣潜入地下,盲奴任由植物人宰割的局面很快得到改观:那些狂热的教徒点燃火把,将植物人的侵扰逐步从盲奴身边逼退,终于在广袤的地下空间里组织起一道隔断植物人的防线。然而好景不长,一条条不知从何而来的藤蔓忽然钻透枕木间隙,将毒液与利刺扎入教徒身体中。防线顿现缺口。植物人藉此突入地下,继续不断追捕盲奴。

黑眼睛终于忍无可忍。NAVA密令蜗蛉驱使盲奴停止掘坑,转而攻杀来犯之敌。一时间,盲奴纷纷掉头与植物人扭打在一起。歇斯底里迎战麻木不仁,人类柔软肢体迎战植物不屈意志。遭受植物人纤维化的重击,许多盲奴血肉模糊,而他们进攻的武器唯有牙齿与指甲。NAVA还记得上次下达如此密令,她曾阻止了求知派的偷袭,杀死了若寒;而这次同样奏效。这不是一场公平的战争,千万之众迎战千百之数。然而又有哪场战争是公平的呢,NAVA轻叹一声。眼见植物人节节败退,被盲奴包围、歼灭;剩余的幸存者逃出地下坑道,身后满满跟着蹒跚而至的盲奴。

眼见一场植物的叛乱就此平息。突然,城市各处传来巨响,地动天摇。巨大的裂缝四处蔓延,吞没屋舍与逃难者。

天穹崩裂,黄霾散尽。

剧烈的震动维持足有数十分钟之久。街砖迸裂,地裂缝如叶脉般四散蔓延,吞下蹒跚移步的蜗蛉寄主、惊惶四窜的逃难者以及驰骋街巷的骑兵队,最宽的地裂缝甚至吞没整栋建筑。紧接着,天裂了。天穹表面蔓延裂缝,天裂缝交错为网,网点扩为黑窟窿,揭显天空原本的颜色。维系了近一百七十年的城市之穹撑裂崩毁,天顶晶片不断从穹顶剥离掉落,降下一阵阵玻璃雨。意识尚存的路人捂紧碎片划伤的面颊血口,懵懂望天不知所措。然而很快人的注意力就被地上轻薄剔透的天赐之物所吸引。流浪儿们在大街上争拾大片成型的晶片;少女悄悄将心形的碎片加入梳妆盒;老者取出破碎已久的放大镜,俯身寻觅适合镜框的形状。众人无可察觉的是,统治城市数周之久的黄霾正在头顶渐渐稀释消散,蜗蛉正利用最后的喘息寻觅宿主,未虏获宿主的失败者则蜷缩死去。

随着最后一批的盲奴蹒跚步入地下,尘埃渐落定,劫后余生的市民抬头惊望造成地震的元凶。支离破碎的天幕之下,拔地而起的笋状巨物矗立在城市各处。它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钻出地裂缝,撑裂最高耸最雄伟的建筑,撑破那些建筑楼顶,乃至捅破黑眼睛精心维系的透明穹庐,震落布设其下的天灯。失去天顶晶片的屏障,天裂缝背后的红月显得野蛮而硕大。NAVA眯起眼睛望着这些底端庞大的圆锥植株,竟发现自己对其一无所知。显然,地震元凶必是某些植物私自杂交的产物。而就在女孩端详之际,那些巨笋的絮状顶端萌生触须,触须倒垂延伸,触及地面便活动起来。扯下触须范围内的所有天穹支架;卷走沿街奔逃的陌生人;连根拽出地下铁轨连同盲奴;就连躲入建筑的避难者,亦连同建筑本身被触须一劈为二。整座城市都在巨笋的鞭打之下颤抖,NAVA发现这些植株不常见的行为方式充满戾气,它们的攻击与破坏并无明显目的,而是为了留下伤痕、制造废墟、令她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