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故事

潘尼再三仔细观察这个女人的表情,仿佛要将这张面纱后美丽惊人的脸上每一丝情绪都挖掘干净,在他挖出了一堆名为困惑与好奇的情绪之后,只能怀着古怪万分的情绪接受了一个现实:这个强大而疯狂的女人似乎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做讲故事。

而这个问题也有些难以回答,毕竟是概念上的东西。

他酝酿了一下言辞:“就是,小孩子睡觉之前,他的父母或者家里的老妪哄他入睡时候讲的一些事情,通常都是些传说或是童话。”

“传说或童话?”贝利亚·梅伊尔皱了皱眉。

为陛下跑腿的时候,她偶尔也会住进费伦的酒馆,那些喋喋不休的吟游诗人就爱唱一些莫名其妙的诗篇,在这个时候,她一般都会封闭感官,让这些噪音离她而去,童话又是什么?专门给儿童讲的话,倒是贴切。

在孩童睡觉之前,由父母和床头老妪讲的故事?

她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似乎没有这样的记忆,存留在她记忆里面的,似乎只有一本本厚重的教典和每日如同机械一般的训练。

童话?

讲故事?

贝利亚不得不承认这些概念对她来说有些陌生。

什么是讲故事?

她手指头不轻不重地叩打着椅子的扶手,她还是不太明白这个问题。

不过想要解决这点小小的疑惑,也是很容易的。

与其聆听苍白的描述与空洞的概念,不如亲身体验。

“给我讲一个听听。”她命令潘尼道。

巫师的脸皮抽动了两下。

“讲一个故事给我听。”贝利亚皱了皱眉,用强调的口吻重复了一遍:“你说的那一种,床头老妪和父母在小孩睡觉前讲的故事。”

潘尼无奈,咽了一口唾液,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强迫自己进入给亚莉克希亚讲故事的状态——事实上,这也是为了以后做准备,如果日后一切都安好的话,他还要为奥雷塞斯和萨洛拉丝讲这样的故事,亚梵或许不用,他聪明得过了头,尤其是还有丽姬塔那样的女人对他进行教育,不过这也可能让他的童年少了许多乐趣吧。

他把心态代入到一群孩子亲爹的身份中,很快多愁善感起来,又想起了亚梵,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如果继续留在塞尔……巫师心脏一阵抽搐。

他不敢想下去了,因为他不敢想象如果真出现那一幕他的心情会怎么样……

贝利亚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不耐,潘尼轻咳一声,收拾心情,开始讲白雪公主的故事。

夜之女士作证,当巫师开始用有些迟缓的语调述说起这个简单的故事之后,贝利亚几乎立即封闭自己的听觉。

这简直太幼稚了,什么样的皇后会做出这种白痴的事情来?杀掉一个公主?她不知道一个公主对王国来说有多大的利用价值吗?因为一个奇怪的原因就直接杀了?难道不怕因此遭到臣民的唾骂?哦,否则也不会有这种白痴的故事流传下来。

毒苹果,黑夜在上,这是什么可笑的手段?

贝利亚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这种漏洞百出堪称笑话的“故事”就能得到亚莉克希亚的欢心?那孩子是个白痴吧!

她暗暗想着,心中的荒谬感让她失笑出声。

潘尼停了下来。

“这就是讲故事?”贝利亚询问。

“是的,这就是讲故事。”巫师点了点头:“孩子们的父母和床头老妪为他们讲的故事。”

“这得多大的孩子才会去听这样幼稚可笑的东西?”贝利亚尖酸地评价着巫师的故事。

“他们不需要太过复杂的现实,讲故事的人也只是希望他们能够喜欢美的,厌恶丑的,相信真善美最终将击倒丑恶,孩子也在故事的主角击倒仇敌之后能够得到从心而发的由衷欢喜,心情能够与里面的人物的境遇一同跌宕起伏,这就够了。”潘尼如此解释道,又补充了一句:“听故事的只是孩子,在鄙人看来,亚莉克希亚殿下亦是如此。”

孩子?

贝利亚品味着这个词语,心中隐约有些陌生到让她感到不安的情绪出现。

她摇了摇头,驱散这些情绪,开始重新考虑这幼稚的故事的价值。

给孩子听的,简单的故事,真善美击倒假恶丑,并感受其中的跌宕起伏,从中获取由衷欢喜,她皱了皱眉,有些明白了,不是阴魂男人讲的故事部队,而是她听故事的动机和态度不对。

这不是在听手下的报告,也不是在听教徒与间谍们的行动评估,也不是在听智囊团提供的计划书,故事是否合理与人物是否弱智天真不是一个孩子应该关心的东西。

她微微闭上了眼睛,决定端正一下“态度”。

“继续。”

潘尼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觉得事态进展略有些诡异,不过眼下他也只得顺其自然。

隐约的直觉告诉他这是拉近距离的大好时机。

于是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得以继续下去。

刚刚大声嘲笑这个故事天真而不合常理的唯一听众这一回不声不响,而是保持着那种微微皱眉的神色,在王子吻醒公主后,她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吐了口气:“讲完了?”

“是的,故事结束了,梅伊尔大人。”

“果然很简单,很明确,小孩子就喜欢这样的故事?果然要降低一些智力才能听得下去……”贝利亚叹了口气。

故事本身不是重点,白雪公主和王子小矮人如何击倒皇后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听故事的时候心中升起的那股情绪,让她心脏发酸,全身松弛下来异样情绪。

这股陌生到难以辨识的情绪让她感到不安,她有一种迫切的冲动,试图更深入地理解这种情绪:“再讲一个。”

她吩咐道。

潘尼从善如流,再讲《海的女儿》,用低沉的语调缓慢地推进着美人鱼的悲剧进程之余,他还关注着贝利亚的表情。

他敢肯定自己的故事会被女选民一词不差地聆听进去,但他也能确定,在听故事之余,她更多是在神游天外中想着自己的事情。

忽然之间,巫师对她产生了些许了解。

这是个没有童年的可怜虫。

想想一下塞尔的那种环境,形成如此崩坏而疯狂的性格一点儿也不值得稀奇。

一股怜悯的情绪在巫师心底扩散开来,一时就表现在了脸上。

这表情也落在了贝利亚的眼中,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别人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她不知用什么样的形容词才能描绘出这种表情,这个表情让她地厌恶,甚至生出了无穷的憎恨,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令她讨厌的表情——因为她能够从这个表情上面阅读出来,她似乎被这个阴魂男人当成了个需要怜悯的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