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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为什么北方人会绑架一个女人?曼尼安透过滂沱大雨,看进那双疑惑地回视他的明亮蓝眼睛。她绝对不是个普通女人。她有着倾国的美貌,小麦色的肌肤,一张小巧的圆脸上镶嵌着精致绝伦的五官,身材纤细,姿态优雅,身上的丝质衣裳更突显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身,而她的头发……!他从没看过那样的头发!尽管因为倾盆大雨,及肩长发湿漉漉地一缕缕黏在脸上,但那红色的光泽在灰蒙蒙的晨光中仍旧显得十分打眼。有一瞬间,他出神地看着她,但是很快脚下的伤口就提醒他危机尚未解除。

曼尼安马上起身,脚底的剧痛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疲惫席卷了全身,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不支倒地,只能靠意志力和他的剑来支撑摇晃的身体。那女孩一脸惊恐地看着他。是的,他突然想到这点,她还能被叫作女孩。她起身扶着他,用一个低沉遥远的声音跟他说话。他摇摇头,然后又傻傻地点头。

“现在没事了,我很好……”他似乎已经有点语无伦次,“赶快过河,我们必须要去肯恩。”

他们再次动身,穿梭在大雾弥漫的雨中,脚步又急又快,因着泥泞偶尔步履不稳。一边走着,曼尼安觉得他的思绪逐渐清晰,体力也在慢慢恢复。那女孩走在他身边,双手挽着他,半扶半倚。他的眼睛不断搜寻四周,确定巨人距离他们不远,然后他突然听到了一个新的声音,那是摩米顿河。河水因为大雨泛滥溢出河床,发出隆隆声响,南向奔流至肯恩。那女孩也听到了,紧握他的手臂以示鼓励。

不一会儿,他们已经来到平行于北岸的山丘。河川水位早已没过河床,且还在不断上涨。曼尼安并不清楚他们跟肯恩的相对位置,但他意识到如果无法明确方向,他们会完全错过登岛的机会。那女孩似乎也意识到了他们所面临的问题,她抓着他的手沿着山丘顺流而下,一边凝视着迷蒙的对岸。曼尼安也不多问,就让她带着他走,而他则把心力放在追兵上。现在雨势似乎有减缓的趋势,雾也渐渐散去,再过不久,暴风雨就将过去,能见度也将恢复正常,届时他们在猎人面前将无所遁形。他们必须冒险渡河。

曼尼安不知道那女孩带着他沿河边走了多久,忽然间那女孩停了下来,对着停泊在河堤边的一艘小船急匆匆地打着手势,曼尼安立刻把剑系到背后,和女孩一起把船推进湍急的摩米顿河里。河水冰冷刺骨,溅起的浪花打在曼尼安身上,更让他感到彻骨的寒冷。滔滔激流不断把小船往下游带,曼尼安拼命地划,船却老是团团打转,随着奔腾的水势颠簸起伏,这场人与河之间无止境的拉锯战让曼尼安的脑袋也开始晕眩失衡。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已经没有印象了。他依稀感觉到有人把他从船上拉到岸上后,他便不支倒地。他听到女孩轻柔的声音跟他说话,然后一片黑暗袭来,他陷入了昏迷。他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浮,被危险追着跑的不安全感不断啃噬他疲惫的心灵,他想自己起身抵抗。但是他的身体无法响应他的要求,最终他还是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当他醒来时,天色还有亮光,日前的滂沱大雨变成毛毛细雨从灰色天幕落下。他躺在温暖舒适的床上,一觉醒来后精神饱满,脚上的伤口也已被清理干净并予以包扎,北方人恐怖的追逐看似已经离他远去。雨点轻轻坠落在石木墙中透光的玻璃窗上。他环顾装潢精致的房间,马上就知道这不是一般老百姓的家,而是皇室所有,因为房内摆设有着卡拉洪国王的佩章和纹饰。高地人静静躺在床上打量着房间,静待睡意完全退去,昏沉的大脑重新清醒过来。他瞧见床边椅子上放着一套干净的衣服,正打算起身着装时,房门刚好打开,有位年长的侍女带着一盘热腾腾的食物进来。她礼貌性地点头微笑致意,连忙走到床边,把餐盘放在高地人的腿上,把枕头撑在他背后,催促他趁热全部吃完。很奇妙的是,她让曼尼安想起自己的母亲,那慈祥爱操心的妇人在他十二岁时便去世了。这个侍女一直等到他吃了第一口才转身离去,并将身后的门轻轻带上。

曼尼安慢慢品尝着佳肴美馔,觉得他的身体再次充满了能量。一直到吃了快一半他才想起来,他已经至少二十四小时没吃过东西了。他再次望向细雨纷飞的窗外,不知今日是何日,是他昏倒的那天?还是已经过了一天……

他蓦地想到前来肯恩的主要目的,是要警告他们北方大军入侵在即,现在可能为时已晚!当他仍为之怔忡,餐叉僵在了半空时,门又打开了,这次是他所救的那个年轻女子。她神清气爽,穿着暖色系的长礼服,摇曳生姿,一头秀丽红发光可鉴人,即便是在这样昏暗的阴雨天里依旧闪闪发亮。她绝对是利亚王子所见过的最让人惊艳的女子。他突然想起他举了一半的叉子,便把它放回餐盘,对她微笑致意。她关上门走到床边,他内心忍不住再次赞叹她不可思议的美貌。她怎么会遭到绑架?如果巴力诺认识她的话,会给出什么样的评价?她站在床边,用一双清澈深邃的眼睛看着他。

“你看起来很好,利亚王子,”她微笑道,“休养之后你就快康复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曼尼安困惑地问道。

“你的剑上有着利亚国王的标记,除了他的儿子,谁能够拥有这样的武器?但我并不知道你的名字。”

“曼尼安。”高地人应道,惊讶于女子对他的家乡——一个多数外乡人从未听闻的小国度——的了解。

年轻女子伸出她纤细的手跟他握了一下,开心地点头。

“我是雪若·雷文洛克,这里是我家,岛城肯恩。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再也回不来了。由衷感激你的仗义相助,我将终生铭记在心,并成为你的朋友。我们一边谈,你一边吃吧。”

语毕,她便坐到床边,并示意曼尼安继续用餐。他再次举起了叉子,随即想起入侵这档事,哐当一声,把叉子丢到餐盘上。

“你必须传话去泰尔西斯,给巴力诺,跟他说北境已经展开入侵行动!有一支大军就驻扎在肯恩北边,准备要……”

“我知道,没事的。”雪若马上搭腔,举起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即使在睡梦中,你也不断提到此事。在你还未完全昏迷前,你就把警告传达给我们了。现在话已经带到泰尔西斯。由于国王依然病重,现在是帕兰斯·巴克哈纳代替出走的哥哥执政。肯恩市已经动员防御,但目前真正的危险还未降临,摩米顿河因为暴雨泛滥,使大军无法压境。我们在后援到达前应该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