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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城门下马。边境军团营区仍在进行操演,积极地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到处都挤满了士兵,曼尼安和雪若好不容易登上城墙上的防御土墙,随即受到亚努斯的热情问候。从巴力诺离开之后,年轻的指挥官就一直不眠不休地保持警戒,瘦削的脸庞满是疲倦和焦虑。没多久,都林和韩戴尔便从夜色中现身加入他们,戴耶也在稍晚跟上。一行人默默站立着,望向北方的黑暗里。远方传来金戈铁马浴血沙场的呐喊声,随着晚风灌进他们耳里。

亚努斯说他派出了六名侦察兵去查探前线战况,但是无人回来——这是个不祥的预兆。他数度打算亲自前往,但韩戴尔提醒他,现在的他负责守卫泰尔西斯,不要轻易涉险,他每次都不情愿地打消这个念头。都林则暗自决定,若巴力诺未能在午夜前回来,他就要去找他。精灵可以不被敌军发现单独行动。但现在,他也跟其他人一样心急如焚地等待着。雪若一度提到帕兰斯的状况,但是没有人有兴趣,她也放弃了转移他们注意力的想法。大伙儿等了一个小时,然后又是一个小时。声音变得愈来愈响亮,愈来愈危急,似乎愈来愈靠近泰尔西斯。

突然间,密集列阵的骑兵和步兵从黑暗中现身,歪歪扭扭的队列朝着他们而来,城墙上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亚努斯立刻冲向关闭城门的装置,担心着敌人是用何办法通过巴力诺的封锁线。但韩戴尔马上把他叫了回来。他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侏儒斜靠在墙的边缘,用他的语言往下大喊,马上就得到了响应。韩戴尔一脸严肃地向其他人点点头,指向队伍中高大的骑士。巴力诺沾满尘土的脸在柔和的月光下抬头凝望,他们认出了他。边境军团出师未捷,未能守住摩米顿。黑魔君已经挥军直指泰尔西斯。

从库海文组成的五人小组直至午夜时分才在巴克哈纳家食用晚餐。在这场持续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的对战中,虽然边境军团将勇兵骁,杀敌无数,但终因寡不敌众,在摩米顿河与北方大军的鏖战中败下阵来。尽管经验老到的边境军团有很大胜算狙击并不熟悉地形的北方大军,但敌军数量过多,即使数百人倒下了,依然有数千人成功横渡。艾克顿的骑兵疾速扫过军团侧翼,粉碎敌人越过壕沟突袭包抄的企图,如此一来,敌军只能正面冲锋突破,地精巨人死伤惨重。这是巴力诺所见过最可怕的一场屠杀,摩米顿河逐渐被鲜血染红。但尽管如此,他们仿佛毫无知觉、毫无意识、毫无恐惧般,还是拼了命往前冲。黑魔君奴役了大军的心智,让他们变成木石,不知死为何物。最后,一支凶猛的巨人部队冲破边境军团的右翼防线,虽然全数遭到歼灭,只剩一个活口,但分散战略奏效,迫使泰尔西斯军队缩减左翼,终究还是让北方大军过了河。

此时已近日暮,巴力诺知道就算是全世界最精良的士兵,也无法在夜里重新夺回南岸。边境军团在午后的激战中损伤轻微,因此他下令众将士撤回摩米顿河数百码后的一处小丘,重新调整阵型。巴力诺命骑兵在侧翼保持灵活,对敌军进行短距离突击,让他们疲于奔命,无法反攻,接下来便静候夜晚降临。等到夜幕低垂时,北方大军开始渡河,边境军团一脸惊惧地看着敌军从数百然后到成千、上万,源源不断地涌入。边境军团看到的是令人震惊的大军规模,他们占据了摩米顿河两岸,放眼望去竟未看到尽头。

不过敌军的规模也限制了它的灵活度,指挥调度看起来杂乱无章,也未全力驱逐从小丘攻过来的泰尔西斯士兵,相反地,过了河后大军就在南岸乱哄哄地推挤,像是在等着谁来告诉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几支重装的巨人部队对边境军团展开一连串突击,但是没有压倒性的人数作支持,双方强弱悬殊,边境军团最终击退了巨人。等到完全入夜后,敌军开始将队伍重整为密集方阵,巴力诺知道,他们第一次突进就会彻底击溃边境军团。

卡拉洪王子不但是边境军团的灵魂人物,更是南境最强的战地指挥官,现在他要执行一项困难的战术。不待敌人出击,他决定先声夺人,将部队一分为二,利用地利优势摸黑佯攻北方大军左右两个纵队,引诱侧翼士兵往外拉出一个半圆的弧形。只要半圆弧一往里收紧,边境军团就散得更开些。左翼以巴力诺和范威克为首,右翼由艾克顿和梅沙林领军,一左一右缓攻急退,诱敌上钩。

被激怒的敌军开始疯狂进攻,但一则因为地形陌生,二则因为夜晚视线不明,北方大军跌跌撞撞,而边境军团又故意保持几步距离,让敌人恨得牙痒痒。巴力诺慢慢请君入瓮,等到敌方侧翼士兵都掉进他的陷阱里,步兵全部撤退后,在月色和其他地方嘈杂战斗的掩映下派出骑兵,最后一次佯击后便快速溜走。左右两翼的北方士兵狭路相逢,都认为对方就是躲了他们几个小时的敌人,毫不迟疑地见人就砍。

到底有多少个巨人和地精死于自己人手中,恐怕无从得知,在巴力诺和边境军团平安回到泰尔西斯时,北方人还在自相残杀。马蹄声与行军声都刻意减轻,以掩饰他们的撤退。而除了一队失散的骑兵被切断退路全数阵亡外,边境军团可以说是全身而退。但让敌人拔剑相向的计谋并未阻挡他们的进军计划,泰尔西斯的第一条防线摩米顿河已然沦陷。现在大军驻扎在泰尔西斯南方的草原,远远就能够看到敌方营火。听命于黑魔君的巨人和地精的联合部队将在拂晓出击,就算有坚如金钟的外城墙,恐也难敌大军来袭。

坐在巴力诺对面的韩戴尔想起稍早前跟亚努斯一起检查防御工事时,心头涌上的那股不祥感觉。外城墙毫无疑问是一道坚固的防线,但就是有些地方不对劲。他也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不安,就算现在在温暖的餐桌上有伙伴陪伴着,他还是无法挥去那个念头,不停地想着在备战敌军进攻的过程中,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们忽略了。

他回溯保护城市的防线:泰尔西斯人已经在悬崖边缘竖立壁垒,不让敌人在高原上取得立足之地。如果在悬崖下方的草原也挡不住北方大军,边境军团将会退回城内,依靠外城墙来阻止敌军进犯。而从后方进入泰尔西斯的路,也被高耸入云的峭壁阻断。巴力诺向他保证,无人能爬上那些平滑、连个能立足的缝隙也没有的岩片。泰尔西斯应该固若金汤,坚不可破,但韩戴尔还是充满不安。

他的思绪回到了他的家乡——回到了库海文以及数周未见的家人身上。他极少与他们团聚,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阿纳尔边防连年的征战。他想念那片森林,想念春风吹绿的树荫。他突然懊悔自己为何让这样的时光白白流逝,而未和家人一起度过。也许他永远也回不去了。这个念头闪过后又立即消失。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悔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