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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余下的时光都很平静,不过箱子又出现了几次,这让灵思风挺满意,同时让维姆司的神经越来越脆弱。它一会儿蹲到悬崖上,同石头组成不甚协调的风景,一会儿又在一条沟里若隐若现,身上还长着青苔。

将近黄昏时,他们来到了一座小山的顶部,从那里俯瞰着斯摩尔河上游广阔的谷地。斯摩尔是碟形世界最长的河流,即使在上游这里也有半英里宽,河水携带的淤泥让下游的山谷成了整个大陆上最肥沃的地方。现在,几缕提早赶到的雾气已经开始在岸边萦绕。

“噼啪。”灵思风话音未落,维姆司已经从马鞍上蹦了起来。

“什么?”

“不过是清清喉咙。”灵思风咧开了嘴。他往这一笑里加进了很多含义。当有人紧盯着你的左耳、用紧迫的语气告诉你你正被另一个星系的密探监视时,他脸上就会出现这种笑容。这不是一种能激发信心的笑。更可怕的笑法大概也不是没有,但通常只有那些黄底黑纹、拖着长尾巴在丛林里晃荡的家伙才会对自己的牺牲品露出这种表情。

“不许这么笑。”赫瑞娜纵马骑到他们前头去了。

小路向河岸延伸,尽头是一个简易的小码头和一面大铜锣。

“摆渡的听到锣响就会过来。”赫瑞娜说,“从这儿过河我们能少绕一大段路,甚至可能在今晚赶到哪个镇上。”

维姆司似乎有些疑虑。太阳变得又胖又红,但雾气却更浓了。

“或者你更愿意在河这边过夜?”

维姆司一把抓起铁锤,“砰”地敲了下去。大概是用力过猛,铜锣绕着绳子转起来,最后落到地上。

他们默默地等着渡船。随着一阵潮湿的叮当声,一条铁索露出水面,拉紧了固定在河岸上的铁桩。渡船肥大的身影缓缓钻出了浓雾。船夫戴着头巾,不断转动船中央的大绞盘,把渡船一步步拉向岸边。

扁平的船腹触到了岸边的沙石,戴头巾的人靠在绞盘上不住喘息。

“一次两个,”他嘟哝道,“就这么多。一次两个,连马在内。”

灵思风咽了口唾沫,试着不去看双花的脸,只怕那家伙正像个傻瓜一样乐得合不拢嘴呢,但他还是忍不住朝观光客那边瞟了一眼。

双花张大了嘴,坐着一动没动。

“你不是平常那个船夫。”赫瑞娜说,“我来过这儿,以前的船夫是个大块头,有点——”

“今天他休息。”

“哦,好吧。”她还是有些怀疑,“那——他在笑什么?”

双花脸涨得通红,肩膀抖个不停,还不断喷出拼命压抑的鼻息。赫瑞娜瞪着他,又仔细看了眼船夫。

“你们俩——抓住他!”

有一瞬间谁也没动。然后,其中一个手下说:“谁?船夫?”

“对!”

“为什么?”

赫瑞娜脸上毫无表情。这种事情不该发生。本来当有人大喊“抓住他!”或者“卫兵!”的时候,其他人就该立马跳起来行动。他们怎么能只管坐在那儿动嘴皮子?

“因为我要你们抓住他!”这理由虽然不怎么样,但她已经尽力而为了。船夫仍然弓着身子,离他最近的两个人对看一眼,耸耸肩,下马走到船夫两侧,抓住他的肩膀。这人的个子大概只有他们的二分之一。

“像这样?”其中一个问赫瑞娜。双花呛得透不过气来。

“让我瞧瞧他的袍子下边有些什么东西。”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开口说道:“我敢肯定——”

他没能完成句子,因为一个干瘪瘪的胳膊肘已经像活塞一样撞在他的胃上。他的同伙满腹狐疑地往下一瞅,正好看见另一个胳膊肘撞上了自己的肾。

克恩的长剑同袍子缠到了一块儿,他嘴里骂骂咧咧地跟长剑较劲,同时像螃蟹一样横着冲向赫瑞娜。灵思风呻吟一声,咬紧牙关,脑袋使劲往后一甩,接着在维姆司的尖叫声中向旁边一滚,重重地落在泥地上。他发疯般地爬起来,四下张望着寻找藏身之处。

克恩发出胜利的呼喊——他终于抽出了长剑。老英雄耀武扬威地把剑一挥,正好击中了一个想从背后偷袭的匪徒。

赫瑞娜一把将双花推下马去,伸手去拔自己的剑。双花试着站起来,结果惊了另一个人的马。那人跌落马下,头正好落到一个非常合适的角度,让灵思风可以使出浑身气力一脚踢上去。要是说起勇气之类的话题,灵思风会第一个承认自己胆小如鼠,可如果被逼到角落里,就算是老鼠也会拼死一搏。

维姆司的手落到他肩上,紧接着,一个拳头——约摸有中等大小的石块那么大——“砰”地击中了他的头。

倒地的时候,灵思风听见了赫瑞娜淡定的声音:“把他俩都干掉。我来对付这个老傻瓜。”

“好!”维姆司拔出剑来,转向双花。

灵思风只见他愣了愣。一时间四周鸦雀无声,然后,就连赫瑞娜也听见了水花四溅的声响。行李箱冲上岸来,河水“哗哗”地从箱里往外流。

维姆司惊恐万状地盯着它。他松开手里的剑,转身跑进了浓雾中。一秒钟之后,箱子从灵思风身上一跃而过,径直追了上去。

赫瑞娜举剑刺向自己的对手。克恩一挡,手臂的剧痛让他大声哼哼起来。一阵湿漉漉的刀光剑影之后,赫瑞娜被迫开始后退,克恩的长剑巧妙地向上一扫,险些击落了她的武器。

灵思风跌跌撞撞地来到双花面前,他扯扯对方的衣服,可惜毫无用处。

“该闪了。”他悄声道。

“真是太棒了!”双花说,“你看见他是怎么——”

“当然,当然,快走吧。”

“可我想——漂亮!”

赫瑞娜的剑脱手飞了出去,颤巍巍地插进泥里。克恩满意地喷口气,收回自己的剑。就在这时,他眼睛一斜,痛得“嗷”了一声,然后就纹丝不动地钉在了原地。

赫瑞娜满脸疑惑地看着他。她试着朝自己的剑迈了一小步。什么也没发生。于是她一把抓起长剑,试了试剑身的平衡如何,然后盯住克恩,开始小心翼翼地绕着他移动。克恩只能用一双愁苦的眼睛跟随对方的动作。

“他的背又出毛病了!”双花低声说,“我们该怎么办?”

“试试看能不能抓住那些马?”

“你瞧,”赫瑞娜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你要明白,这里头不涉及任何私人恩怨。”

她双手举起了剑。

浓雾中突然有些动静,然后是厚木片击中脑袋的一声闷响。赫瑞娜看上去似乎很是困惑,不过还是一头栽倒在地上。

贝檀扔下手中的树枝,看了看克恩。她抓紧老头的双肩,用膝盖抵住他的后腰,不慌不忙地一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