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魔法的颜色(四)(第5/6页)

“你干的!”他大吼,“是你跟你那个鬼箱子干的!”

他的拇指抵住灵思风的气管。完了,巫师想,早知道这样,真该听死神的话去瑟福波罗利。随便什么地方,总比这儿强啊……

“打扰一下……”双花说。

灵思风感觉威瑟的手松了。只见威瑟慢慢站起来,一脸悲愤。

一团火烫的燃屑掉在巫师的身上。他赶紧把它扑落,用脚踩灭。

双花站在威瑟后面,手执威瑟那把针尖般锐利的剑,剑尖顶在他的腰眼上。灵思风的眼睛收缩成一道窄缝。他把手伸进袍子,伸出来的时候两只手攥在一起,攥成一个大拳头。

“别动!”他说。

“我的动作对头吗?”双花焦急地问。

“他说你要是乱动,他就把你的肝挖出来!”

灵思风自由发挥了一下,翻译给威瑟听。

“我怀疑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想打个赌吗?”

“不想。”

威瑟全身绷紧,准备转身对付身后的观光客。

灵思风抓住机会发动了攻击,双臂抡出,正中大盗的下巴。威瑟震惊地瞪了他几秒钟,随后安静地栽倒在泥地上。

巫师松开生疼的拳头,一把金币从疼得直抽搐的指头间滑落出来。他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大盗。

“好家伙。”他喘着粗气。

他抬起头,“嗷”地一声惨叫。又一片燃屑落在他脖子上了。火焰沿着街道两边的房檐一路烧过来。周围到处是人,从窗户往外扔东西,从冒烟的马棚往外牵马。破鼓酒家成了一座白热的火山。又一次爆炸,把里面的大理石壁炉送上了天。

“逆时城门离这儿最近!”灵思风大喊,声音盖过房梁坍塌的巨响,“快走!”

双花似乎还在犹豫,他一把抓住双花的胳膊,拽着他就往街上跑。

“我的行李……”

“让你那箱子见鬼去吧!要是还不走,你就得去那个不需要行李的地方了!快点!”灵思风吼着。

他们推推搡搡,挤过四处奔逃的惊慌的人群。

巫师张大嘴巴,狠狠吸进几口新鲜空气。有件事他弄不明白。

“我敢肯定当时所有的蜡烛都灭了。”他说,“破鼓怎么着的火?”

“我也不知道。”双花哀伤地说,“太可怕了,灵思风。我和他们那么谈得来……”

灵思风惊讶得站住了脚。一个逃难的一下子撞在他身上,一个趔趄,身体一转逃开了,留下一句咒骂。

“谈得来?”

“是啊。那么大的一群人,我觉得……语言上是有点障碍,可是他们都对我特别热情,想让我加入他们的聚会,我不答应都不行了——多好的人呐,我觉得……”

灵思风想纠正他的错误观念,却不知应该从何说起。

“老布罗德曼这回可遭殃了。”双花接着说,“不过,还好他很明智。我手里还拿着他付给我的一利努呢——第一笔保费。”

灵思风不知道“保费”这个词儿是什么意思,但他的脑子转得很快。

“你保了破鼓的‘先’?”

他问,“你跟布罗德曼打赌说酒家不会着火?”

“哦,是的。标准估价。两百利努。你为什么问这个?”

灵思风转过身,盯着向他们汹涌而来的烈火。他想,不知这两百利努能买下安科-莫波克城多少地方。肯定是好大好大一块地。但现在,布罗德曼的如意算盘落空了,瞧这火势……

他低头看着这个观光客。

“你这个……”他说,在脑海里寻找特洛博语里最难听的词,可惜幸福的特洛博人不懂得如何恰如其分地咒骂他人。

“你这个……”他又说了一遍。又有个匆匆而来的人撞到他身上,背上的利器险些剐着他。

灵思风心里一直憋着的火腾地爆发了。

“你这个(就像有一种人,戴着铜鼻环,在暴风雨的时候,站在拉鲁阿鲁阿哈山顶上一只洗脚盆儿里,大喊闪电女神阿洛乎拉长得像病变的厄洛鲁阿哈树根)!”

这是我的工作。那个撞上来的人说道,随即大步走远了。

每个字都像大理石板一般落下,沉甸甸地。但灵思风敢肯定,自己是惟一听见这句话的人。

他一把抓住双花。

“咱们赶紧离开这里。”他说。

安科-莫波克大火还有个有趣的副作用。那张惹出这场大祸、让城市从破鼓酒家开始化为一片瓦砾的“保先单”随着热气流,高高地飞进了碟形世界上空的大气层。几天之后,它又回到陆地上,落到几千里以外特洛博群岛上的一片厄洛鲁阿哈树林里。天真、爱笑的岛民顺理成章地把它尊为神仙膜拜,让比他们先进的邻国居民乐不可支。奇怪的是,这位神仙似乎挺管用。接下来几年,降水量丰富,庄稼收成出奇地好。幽冥大学的少数民族宗教研究学院派出一支调查小组,光临该岛。然而,他们无非是去转悠了一圈,什么结论都没得出来。

火借风势,从破鼓酒家烧出来,速度比人走得还快。当灵思风一脸燎泡、满脸通红地赶到逆时城门时,门上的木头已经着了火。他和双花这会儿都骑上了马。搞到马匹并不困难。一个狡猾的马贩子要的价是平时的五十倍,然而,当原价一千倍的金币塞到他手里时,他只有张着大嘴喘气的份儿了。

他们穿过城门之后,城门梁柱开始向下坠落,炸起阵阵火星。莫波克已是一座大火炉。

他们在火光照红的大路上颠簸。灵思风侧眼一望,他的这位旅伴正努力学习如何骑马呢。

“好哇。”他心想,“他还活着!我也没死!谁想得到?没准儿那个什么带刺儿的植物真有点儿能耐?”那个词儿真拗口。

灵思风把舌头捋直,念出双花母语里这个词的音节。

“刺儿梅?”他努力回忆,“刺儿槐?荆棘!”

这就对了,这听起来才像双花说的那个词儿。

城市最外围的一片郊区还在闷燃。河水下游几百码处,一个奇形怪状、明显进过水的长方形物体够着了逆时河堤的泥地。长方块立刻伸出许多条小腿来,晃来动去,寻找稳当的立足点。

行李箱子浑身沾满烟灰,水迹斑斑,怒不可遏。它把自己拖上岸,抖落身上的积水,开始目溅方位。随后,它迈开轻快的步子上路了。箱子盖上坐着那个奇丑无比的小鬼儿,正饶有兴致地欣赏沿路景致呢。

布拉伍德看着鼬子,扬了扬眉毛。

“这就是事情经过。”灵思风说,“行李箱子追上了我们,别问我怎么追上的。能再来点儿酒吗?”

鼬子捡起空空的酒囊。

“我想你今晚已经喝够了。”

布拉伍德的额上挤出几道皱纹。

“金子就是金子,”他发了话,“一个人有一大堆金子,怎能还说自己穷?要么有金子,要么穷光蛋,明摆着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