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贰章 布与玻璃 Cloth and Glass 26(第2/2页)

说不定……

他的白镴在延烧,不像他的锡是不断骤烧。他烧白镴的原因只是为了要帮助他应付痛楚跟疲累,这效用好到他一路走来酒吧几乎忘记自己有伤口。他让白镴烧得更旺一点后,伤口的痛楚完全消失。然后,鬼影捏着瓶塞用力一扯,几乎毫不费劲,就让瓶塞躺在掌心。

鬼影将瓶塞抛在一旁。我觉得我会喜欢这个能力,他带着微笑心想。

他拿着酒瓶直接喝了一口,寻找有意思的对话。他被派来邬都是为了搜集情报,如果一直躺在床上,显然不会对依蓝德和其他人有什么帮助。房间中有十几对窃窃私语正在进行,大多数都忿忿不平。这里不会找到多少对政府忠诚的人,这正是鬼影找来劳难区的理由。

“他们说他要把币制给废掉。”一个人在篝火边说道,“他计划要把所有钱币搜集起来,存在他的国库。”

“这太蠢了。”另一个声音回答,“钱币都是他自己铸造的,现在为什么要收回去?”

“这是真的。”第一个声音说道,“我亲耳听到他谈论此事。他说人不该仰赖钱币,我们应该共同拥有一切,不需要买卖。”

“统御主也从来没让司卡拥有过钱币。”另一个声音抱怨,“魁利恩这家伙掌权越久,行事越像被幸存者杀掉的那个鼠辈。”

鬼影挑起一边眉毛,又喝了一口酒。杀死统御主的是纹,不是卡西尔。可是邬都离陆沙德有好一段距离,大概好几个礼拜以后才知道统御主丧命。鬼影换了另一个对话,寻找最低声的交谈。在两名坐在地板角落共享一瓶好酒的男人之间,他找到他想听的内容。

“他现在把大多数人都登记在案了,”第一人说道,“还不止如此。他有那些书记,那些血统专家,他们不断问问题,质询邻居跟朋友,试图寻找所有五代之中有贵族血统的人。”

“可是他只杀两代内有贵族血统的人。”

“会有新的部门。”另一个声音低语,“任何五代内都血统纯正的人,可以在政府里面工作。其他人则不行。如果有谁能帮一些人隐藏过去的某些事情,其中大有赚头。”

嗯,鬼影心想,喝了一口酒。奇特的是,酒精对他没多少影响。是白镴,他意识到这点。白镴增强我的身体,让我对伤口与痛楚更有抵抗力,可能也能避免酒醉?

他微笑。可是没人跟他提过白镴有让人千杯不醉的优点,这种技巧一定可以拿来利用。

他将注意力转向酒吧中的其他客人,寻找有用的线索。另一个对话谈论着在矿场里工作的事。鬼影感觉到一阵冰寒的回忆。那些人讲的是煤矿,不是金矿,但抱怨内容是一样的。坍塌。危险的气体。闷热的空气与毫不理会的工头。

要不是歪脚带我走,那原本是我的人生,鬼影心想。

直至今日,他仍然不明白。歪脚为何走了这么远,一路到最后帝国遥远的极东方,拯救一名他素未谋面的侄子?陆沙德里一定有别的年轻镕金术师值得他去保护。

歪脚花了一大笔钱,在司卡严禁旅行时代,来到很远的地方,还冒着被鬼影的父亲出卖的风险,只为赢得一名街头顽童的尊敬与服从——他以前面对任何有权威的人,都是选择逃跑。

鬼影不禁心想,如果歪脚没有来接我,我会有什么样的人生?永远进不了卡西尔的团队,也许我会隐藏起镕金术,拒绝使用它,可能就进入矿坑,过着和其他司卡一样的人生。

那些人一同哀悼了几名因为坍塌而死去的朋友,听起来觉得日子跟统御主时代大同小异。他怀疑自己的人生也许就会像他们那样。他会在东方的荒凉地区,住在闷热的灰尘中,其他时间在狭窄的地方工作。

他大部分的人生似乎都像是一片灰烬,随风飞荡。他去人家要他去的地方,做他们要他做的事情。就算身为镕金术师,鬼影的人生仍然无足轻重。其他人是真正的伟人,卡西尔组织了不可能的叛变行为。纹打倒统御主。歪脚领军叛变,成为依蓝德的第一位首席将军。沙赛德是守护者,守护了积累长达数世纪的知识。微风以三寸不烂之舌与强大的安抚,推动无数人民。哈姆也是强而有力的士兵。可是鬼影,他只会看,什么都没做。

直到他跑走,留下歪脚送死的那天。

鬼影叹口气,抬起头。“我只是也想要帮忙。”他低声说道。

“你可以的。”卡西尔的声音说道,“你可以是伟大的人。就像我那样。”

鬼影一惊,环顾四周,但似乎没有别人听到那个声音,鬼影不安地坐回原位。可是他说得有道理。为什么鬼影总要如此责怪自己?没错,卡西尔没有挑选他加入集团,但幸存者如今亲自现身,将白镴的力量赐给他。

我可以帮助这个城市的人民,他心想,就像卡西尔帮助了陆沙德的居民。我可以做重要的事:让邬都加入依蓝德的王国,同时将人民的忠诚与储藏窟都交给他。

我曾经逃走过一次。我再也不需要这么做。我再也不会这么做!

酒精、霉菌、人体、灰烬的味道在空中滞留不去。鬼影可以隔着衣服感觉到身体下的木凳的所有纹路,还有人们走过建筑物时衣物的摩擦声与地面的抖动。与此同时,白镴在他体内燃烧。他骤烧白镴,让它跟锡一样强大。手中的瓶子破裂,因为他捏得太用力,虽然他已经很快放手避免它粉碎,瓶子仍然掉落到地上,而他的另一只手臂以令人眩目的速度又将瓶子接起。

鬼影眨眼,为自己的速度而赞叹不已。然后,他微笑。我需要更多白镴,他心想。

“就是他。”

鬼影全身一僵。房间中有几个对话突然停止,而他习惯嘈杂声音的耳朵突然听到诡异的宁静。他瞥向一边,刚才在谈论矿坑的人正在看着鬼影,压低声音,以为他听不到。

“我跟你说,我真的看到他被警卫刺穿。大家都以为他在火烧起来前就死了。”

这可不妙,鬼影心想。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人记得,可是……他在城市最繁忙的市集正中央攻击了士兵。

“度恩一直在讲他的事。”那个声音继续道,“说他是幸存者集团中的一员……”

度恩,鬼影心想。所以他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他把我的秘密到处对人说?我以为他会更谨慎。

鬼影尽量装作无所谓地站起身,然后遁入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