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贰章 灰烬天空下的叛军 10

我很惊讶有这么多国家为了拥护我们的目标而统一阵线。当然还是有反对者,有些王国很遗憾地陷入我无法阻止的战争。

不过,如此的团结一致光是用想的就极为伟大,甚至令人感到谦卑。真希望人类的王国间不需要面对如此重大的威胁就能了解和平与合作的价值。

10

纹走在裂口区的一条街道上——这是陆沙德许多司卡贫民窟其中之一——帽罩盖在头上。她觉得闷热的帽罩比充满压迫感的红阳光好得多。

她走路的时候弯着腰,眼睛看地,贴着街边走,经过的司卡也散发着同样落魄的气质。没有人抬头,没有人挺直背脊或带着乐观的微笑,在贫民窟中,这些事情会让人显得可疑。

她几乎忘记陆沙德有多么充满压迫感。她在费里斯过的几个月已经让她熟悉树木跟洗刷过的石头。但在这里,没有东西是白的——没有低矮的白杨木,没有洗白的大理石,一切都是黑的。

建筑物被无数重复的落灰沾污,空气中盘旋着恶名昭彰的陆沙德钢铁厂跟上千支贵族厨房的烟囱气味。石板路、门口、角落都堆积着灰烬——贫民窟中鲜少会被扫除干净。

仿佛……夜晚的事物比白天时更明亮,纹心想,拉紧她打满补丁的司卡披风转过角落。她经过缩在转角的乞丐,他伸出双手求人施舍,乞求的声音无用地落在自身难保的行人耳中。她经过工人,走路时头跟肩膀都垂得低低的,帽罩拉高以避免灰烬落入眼中。偶尔她会经过都市巡逻警备队,他们全副武装——包括护心甲、铁盔、黑披风——尽力让自己显得骇人。最后这一组穿过贫民窟,在大多数圣务官都觉得太恶心,不愿造访的地方充当统治大神的双手。警备队员踢乞丐好确定他们是否是真的病患,阻拦经过的工人好查清他们为何不在工作而是在街上乱串,总之就是做一些惹人厌的事情。一组警备队经过她,她紧了紧头罩,低下头。她年纪大到应该在家里生孩子或是在磨坊工作,不过她的体型经常让她看起来更年轻。不知是她的伪装成功,还是这组人并没有兴趣找逃工者,他们几乎没看她一眼就让她走了。她绕过街角,走入一条飘满灰烬的小巷,来到窄街道尽头的食堂。

跟大多数的食堂一样,这家食堂既简陋又破旧。在工人鲜少——甚至从来没有——直接拿过薪水的经济环境中,食堂得由贵族来支持。有些本地贵族,可能是该区的磨坊跟铁厂的主人会付钱给食堂的拥有人给当地的司卡提供食物。上工的人会依据工时得到食物兑换币,中午的时候会有短暂的休息时间,让他们去吃饭。这种中央食堂可让小商家免除在工作场所供餐的成本。

当然,因为食堂的老板是收现钱,他在材料上省下的钱,都会分文不落地落入自己的口袋。所以在纹的经验里,食堂的食物跟灰烬水差不多味道。

幸好她不是来吃饭的。她加入入口的队伍,静静地等着工人们拿出他们的食物兑换币,轮到她时,她掏出一枚圆形的扁木片,交给门口的司卡。他流畅地接下了木片,朝右边以几乎不可见的动作点了点头。

纹朝他示意的方向走去,经过一间肮脏的用餐区,地板上满是从外面带入的灰烬。她走向远处的墙壁,看到一扇粗糙的门镶在房间的角落。一个坐在门边的男子注意到她,微微点头,推开门。纹快速进到后方的小房间。

“亲爱的纹!”微风斜靠在房间中央附近的一张桌前。“欢迎!费里斯如何?”

纹耸耸肩,在桌边坐下。

“啊。”微风说道,“我差点忘记跟你对话是多么精彩了。要喝点酒吗?”

纹摇摇头。

“但我想喝。”微风穿着他豪华的衣服,决斗杖躺在腿上,房间里只有一盏灯笼,但比外面干净许多。在房间里的四个人,纹只认得一名——歪脚店里的一名学徒。门边的两人显然是守卫,最后一个人看起来像是普通的司卡工人——包括污黑的外套跟抹满黑灰的脸。不过他满满的自信证实了他是地下社会的一员,也许是叶登的反抗军之一。

微风举起酒杯,指甲敲敲杯缘。叛军们没什么好脸色地瞪着他。

“现在嘛……”微风开口,“你在猜测我是否对你用了镕金术。也许我有,也许我没有。重要吗?我是应你家首领的邀请而来,他命令你好好招待我。我向你保证,手中握着一杯酒,对于让我感到舒适而言,是绝对必要的。”

司卡等了片刻,然后抓起酒杯踏步离去,低声咒骂着微风的愚蠢开销跟浪费。

微风挑起眉毛,转身面对纹,似乎对于自己的行为很满意。

“所以你真有推他吗?”她问道。

微风摇摇头。“那会浪费黄铜。卡西尔有告诉你为何今天要过来吗?”

“他要我来观察你。”纹说道,有一点不高兴自己被交给微风,“他说他没有时间亲自训练我所有金属的用法。”

“好吧。”微风说道,“那我们开始。首先,你必须了解安抚不只是镕金术,还是关于操纵人心的一门精致且尊贵的艺术。”

“的确尊贵。”纹说道。

“啊,你的口气像极了他们。”微风说道。

“他们是谁?”

“其他所有人。”微风说道,“你看到刚才那名司卡先生是怎么对待我的吗?人们不喜欢我们,亲爱的。光想到有人能玩弄他们的情绪,能‘神秘地’让他们去做某些事情,会让他们很不舒服。但他们不必明白,而你必须明白的是,操控其他人是所有人都会做的事。事实上,操控其他人是我们社会互动的核心。”

他往后一靠,举起决斗杖,边说边微微挥舞着,“你想想,当男性在寻追一名年轻女性时,他会做什么?他当然想操控她,让她能对他有好感。两名老朋友坐下来喝一杯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他们交换故事,试着让对方佩服自己。人类生命的本质就是装模作样跟展现影响力——这不是坏事,反而是我们赖以维生的事,这些互动教导我们要如何回应别人。”

他停顿片刻,用木杖指着纹。“安抚者跟普通人之间的差别是,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有些微的……优势,但这真的比拥有好人缘或一口漂亮的牙齿更‘有力’吗?我觉得没有。”

纹陷入思考。

“况且……”微风继续说道,“正如我先前所提,一名优秀的安抚者,他的能力不仅仅在于擅长使用镕金术。镕金术不能让你读出别人的心绪,甚至不能让你读出别人的情绪——某种程度而言,你跟所有人一样茫然。你只能发出一波波情绪,瞄准某一特定的人或特定区域,而施用对象的情绪会被改变——希望能带出你期望的效果,可是一名伟大的安抚者是要能成功地使用眼睛跟直觉来知道一个人被安抚之前的情绪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