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贰章 灰烬天空下的叛军 15

我不知道为什么关要背叛我。直至今日,这件事的阴影仍盘踞在我的心中。发现我的人是他,称呼我为永世英雄的泰瑞司哲人也是他。而最讽刺且不真实的是,当初是他奋斗许久说服同侪们,但他也是唯一一个公开反对我统治的泰瑞司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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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她一起带去了?”多克森质问,冲入房间,“你带着纹去克雷迪克·霄?你他妈的疯了吗?”

“对!”卡西尔怒吼,“你一直说得对!我是个疯子,是个傻子,也许我应该死在深坑,永远不再回来烦你们任何人!”

多克森停在门口,被卡西尔话语中的怒气震慑。卡西尔烦躁地捶打桌面,木头因为他的力道而龟裂。他仍然在燃烧白镴,运用金属来帮自己抗拒几处伤口的痛楚。他的迷雾披风已经完全破烂,身上有五六处小割伤,整个右半身严重刺痛。他确定明天一定会有很大的瘀青,如果肋骨没折断算是他运气好。卡西尔骤烧白镴。体内的火焰让他感觉很好——他将所有怒气跟自我厌恶都投射在那火焰上。其中一名学徒手脚利落地包扎着卡西尔最严重的伤口。歪脚跟哈姆坐在厨房的一侧,微风去了郊区,还没回来。

“我的统御主啊,卡西尔。”多克森低声说道。

连多克森也是,卡西尔心想。就连跟我交往最久的老朋友也会呼喊统御主的名字。我们在做什么?我们怎么可能打败这一切?

“有三个审判者在等我们,阿多。”卡西尔说道。

多克森脸色一白:“结果你把她丢在那儿?”

“她比我先逃走。我试图尽量引开审判者的注意,可是……”

“可是?”

“有一名审判者尾随她而去。我挡不了他,也许另外两名审判者只是想拖住我,好让同伴能去找她。”

“三个审判者。”多克森从其中一名学徒手中接下一小杯白兰地,一口喝下。

“我们进去时一定发出太多声音了。”卡西尔说道,“若非如此,他们就是已经在那里。而且我们还是不知道那房间里放着什么东西!”

厨房陷入沉默。屋外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怒气冲天地攻击房屋。

“那么……”哈姆开口,“纹怎么了?”

卡西尔瞥向多克森,看到他眼中的悲观。卡西尔自己也是千钧一发才逃了出来,而且他还身经百战。如果纹还在克雷迪克·霄……

卡西尔感觉胸口一阵剧痛。你也让她死了。先是梅儿,接着是纹。在这一切结束前,你还要送多少人走上死路?

“她可能是躲在城中的某处,”卡西尔说道,“不敢来店里,因为审判者在找她。或是……也许她因为某种原因回费里斯去了。”

也许她在外面某处,独自一个人在雨中等死。

“哈姆。”卡西尔说道,“你跟我一起回皇宫。阿多,带着雷司提波恩去找其他盗贼集团,也许他们有探子看到什么线索。歪脚,派学徒去雷弩的宅邸,看看她是否回去了。”

一群人井然有序地开始行动,但卡西尔不需要指出众人皆知的事情。他跟哈姆不可能在没碰上警备巡逻队的情况下靠近克雷迪克·霄。就算纹躲在城市某处,审判者可能也会先找到她。他们会——

卡西尔全身一僵,他的表情让所有人都停下手边的事情。他听到些什么。

仓皇的脚步声响起,雷司提波恩冲下楼梯进入房间,高瘦的身体被雨打得湿透。

“有人来了!在夜里外叫!”

“纹?”哈姆期盼地问道。

雷司提波恩摇摇头。“壮男。袍子。”

完了。我害死了所有人——我把审判者带来找他们。

哈姆站起身,抓起一根木杖。多克森抽出一对匕首,歪脚的六名学徒走到房间后方,恐惧地睁大眼睛。

卡西尔骤烧金属。

厨房后门被重重地撞开,一名高大黝黑身着湿袍子的身影站在雨里,手中抱着一具包裹在布里的身体。

“沙赛德!”卡西尔说道。

“她伤得很重。”沙赛德说道,快速步入屋子,昂贵的袍子不断滴着雨水,“哈姆德主人,我需要白镴,我想她的已经用完了。”

哈姆冲上前,沙赛德将纹放置在厨房的桌上,她的皮肤苍白又冰冷,细瘦的身体全身湿透。她好娇小,卡西尔心想。只不过是个孩子。我怎么会带她跟我一起去?

她身侧有一道巨大血腥的伤口,沙赛德放了一样东西在旁边——是他垫在纹身下,一同抱进来的东西——然后接下哈姆德拿来的小瓶子,弯下腰,将液体倒入昏迷女孩的喉咙里。房间陷入沉默,风雨击打的声音从仍然洞开的大门传来。

纹的脸稍微有了点血色,呼吸似乎也稳住了。卡西尔透过青铜镕金术可以感应到她开始全身鼓动,有如多了第二道心跳。

“啊,太好了。”沙赛德说道,解开纹临时包扎的绷带,“我担心她的身体对镕金术不熟,以至于无法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燃烧金属。我想,她还有救。克莱登主人,我需要一盆滚水,一些绷带,还有我房间里的医药袋。请快!”

歪脚点点头,挥手要学徒照他说的去做。卡西尔看着沙赛德处理伤势,脸上忧惧未减。那个伤口很严重,比他自己受过的任何伤都要重,深深刺入了她的腹腔,是那种缓慢却绝对致命的伤口。

可是,纹不是普通人。白镴可以让一名镕金术师比普通人撑得更久。况且,沙赛德也不是普通的医者。守护者好得诡异的记忆力中,寄存的不只是宗教仪式。他们的“金属意识”储存了大量关于文化、哲学和医学方面的知识。

手术刚开始,歪脚就将他的学徒们从房间里赶了出去。整个过程花费的时间久到令人坐卧不安。哈姆一直按压着伤口,好让沙赛德轻柔将纹的内脏缝起。最后,沙赛德终于缝好外伤部分,包上干净的绷带,然后请哈姆小心地将女孩抱上床去。

卡西尔站起身,看着哈姆抱着纹衰弱、毫无生气的身体出了房间。然后,他询问地转向沙赛德。多克森坐在角落,是房间中唯一留着的其他人。沙赛德严肃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卡西尔主人。她可能可以活下来。我们需要不断提供她白镴,它会加快她身体的造血功能。即便如此,我也看过许多强壮的男人因为比这小很多的伤而死去。”

卡西尔点点头。

“我想我到得太晚了。”沙赛德说道,“当我发现她从雷弩的宅邸消失时,就尽快赶来陆沙德,用光了整个金属意识。但还是太晚了……”

“不,我的朋友。”卡西尔说道,“你今天晚上做得很好,比我好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