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叁章 流血太阳之子 18

你可以说是环境逼迫我离乡背井。如果我留下来,现在早已经死了。在那些四处奔波却不知自己为何负担着不明重担的日子里,我以为我会让自己在克雷尼恩中消失,寻求平凡无奇的人生。

慢慢地,我才明白,默默无闻跟生命中许多事情一样,对我而言已经永远遥不可及。

18

她最后决定穿红色礼服。它绝对是最大胆的选择,但感觉最合她的心意,毕竟她已经将真正的自己隐藏在贵族的外表之下,因此外表越突出,隐藏自己越容易。

男仆为她拉开马车门,纹深吸了一口气,胸口被她穿来隐藏绷带的特殊马甲略微压紧。她接受男仆扶持的手,下了马车,拉正礼服,对沙赛德点点头,然后加入其他贵族,一起爬上通往埃拉瑞尔堡垒的台阶。它比泛图尔的堡垒小一点,但埃拉瑞尔堡垒似乎是有一个独立的舞厅,泛图尔则是在巨大的大厅里设宴。

纹打量着其他贵族仕女,感觉自信略略消退。她的礼服很美,但其他仕女拥有的远不止是一件美丽的礼服。她们飘逸的长发与自信的态度和以珠宝点缀的身躯相得益彰,礼服的上半身有丰满的弧线,优雅的步伐让礼服的花边下摆摇曳生姿。纹偶尔会看到那些女子的双足,她们穿的鞋子不是她那样的简单平底鞋,而是高跟鞋。

“我为什么没有那样的鞋子?”爬上地毯台阶时纹低声问道。

“穿高跟鞋行走需要练习,主人。”沙赛德回答,“你才刚学会跳舞,也许暂时穿普通鞋子会比较合适。”

纹皱眉,但接受了他的解释。但沙赛德提起跳舞这件事,反而增加了她的不安。她还记得上次舞会时舞者们的流畅身影,她绝对模仿不来——连基本舞步她都记不太熟。

没有关系,她心想。他们看到的不是我,是法蕾特贵女。她应该是新来的,处处惶恐,而且每个人都知道她最近生病了,舞跳得不好反而合理。

带着这个想法,纹比较有信心地来到台阶上方。

“我必须说,主人……”沙赛德说道,“跟之前相比,你今天远没有上次那么紧张,看起来甚至似乎蛮兴奋的。这是法蕾特应该表现的态度,我想。”

“谢谢。”她微笑地说道。他说得没错:她是很兴奋。很兴奋能够再次参与行动,甚至很兴奋能够又与贵族们的优雅和光辉同处一室。他们进入低矮的舞会大厅——位于主要堡垒许多侧翼中的一间。一名仆人上前来接过她的披肩。纹在门边停了一下,等沙赛德为她安排桌子跟餐点。埃拉瑞尔的舞厅跟泛图尔的宏伟大厅大相径庭。阴暗的房间只有一层楼高,所有的彩绘玻璃都在天花板上,圆形的玫瑰窗闪耀在头顶,由四周微小的镁光灯打亮。每张桌子都有蜡烛,虽然上方有照明,房间却有某种低调的幽暗,因此即使宾客众多,仍让空间显得更……私密。

这个房间显然是设计来举办宴会的。房间中央有低洼的舞池,照明比其他地方都好,舞池边有两圈桌子,第一圈只离舞池几尺高,第二圈比较贴近后方,位于高一层的位置。

一名仆人带她来到房间边缘的一张桌子。她坐下,沙赛德依照惯例站在她身边,开始等她的餐点到来。

“我应该怎么样取得卡西尔要的情报?”她低声问道,扫视昏暗的房间。上方投射下来的深沉水晶色彩在人群跟桌面上打出图样,制造出华贵的气派,却又让人看不清别人的面容。依蓝德也在人群之中吗?

“今天晚上应该会有人请你跳舞。”沙赛德说道,“接受他们的邀约,之后你就有理由找他们,混入他们的团体。你不需要参与对话,只需要聆听即可。也许在未来几场舞会中,会有年轻男士请你陪伴他们一起入场,那你就可以坐在他们那桌,倾听他们的所有对话。”

“你是说所有时间都跟一名男子坐在同一桌?”

沙赛德点点头,“这蛮常见的。那晚你也只会与他跳舞。”

纹皱眉。可是,她没继续追问下去,转身再次检视房间。他甚至可能不在这里——他说自己会利用所有机会避开舞会,就算他在这里,也会是独自一人。你甚至不会——

一阵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有人在她桌上抛下一叠书。纹吓了一跳,转身就看到依蓝德·泛图尔拉近一张椅子,轻松地坐下。他靠回椅背,面向她桌子旁边的烛台,打开书开始阅读。

沙赛德皱眉。纹藏起微笑,瞅着依蓝德。他看起来还是头发凌乱,身上的套装也懒得扣起扣子。他的衣服并不简朴,但跟其他参与宴会的人相比又不够华丽,剪裁似乎是宽松舒适,而非传统贴身利落的线条。

依蓝德翻着他的书,纹耐心地等他跟她打招呼,但他只是一直看书。终于,纹挑起一边眉毛。“我不记得有允许你在我的桌边坐下,泛图尔大人。”她说道。

“别在意我。”依蓝德说道,没抬头,“你有张大桌子——我们都会有很大的空间。”

“对我们两人而言也许空间很大,但我不确定这些书该怎么办。侍者要把我的餐点放哪里?”

“你左边有点空间。”依蓝德随口说道。

沙赛德的眉皱得更深。他上前一步,收拾起书本,将它们放在依蓝德的椅子边。依蓝德继续阅读,可是举起手示意:“你看,这就是为什么我从来不用泰瑞司仆人。我真的觉得,他们实在高效得令人难以忍受。”

“沙赛德并非令人难以忍受。”纹冷冷地说,“他是个好朋友,可能也是你永远无法相较的好人,泛图尔大人。”

依蓝德终于抬起头。“我……抱歉。”他以坦率的口气说道,“我道歉。”

纹点点头。可是依蓝德又打开书,再度开始阅读。

如果他只是要看书的话,干吗坐我旁边?“在你有我可以烦之前,你都在舞会做些什么?”她以愠怒的声音问道。

“我怎么会是在烦你呢?”他问道,“我是认真的,法蕾特。我只是坐在这里,静静地读书。”

“坐在我的桌边。我很确定你能有自己的一张桌子——你是泛图尔的继承人。我们上次会面时你对这点可是避而不谈。”

“没错。”依蓝德说道,“可是我记得告诉过你,泛图尔是很烦人的一族。我只是想配上我族的名声而已。”

“那个名声是你搞出来的吧!”

“很巧吧。”依蓝德略略微笑说道,继续阅读。

纹焦躁地叹口气,深深皱眉。

依蓝德越过书缘瞅着她:“那件礼服真令人惊艳,几乎有你那么美丽。”

纹一顿,嘴巴微微张开。依蓝德淘气地微笑,然后将目光调回书上,眼睛熠熠发光,好像他会这么说的原因纯粹只是因为他知道会引起什么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