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肆章 雾海中的舞者 30

大多数的泰瑞司人不像拉刹克那么激进,但是我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相信他的。他们是单纯的人,不是哲人或学者,而且并不懂为何自己一族的预言会说永世英雄是外来人。他们只看得见拉刹克指出的事情——就是他们是更优秀的民族,应该有“主宰”的地位,而非屈服于他人之下。在这样的热情跟恨意面前,就连善良的人都能被欺蒙。

30

一直到她再度造访泛图尔的舞池,纹才知道真正的恢弘华丽是什么。

她拜访过如此多的堡垒,已对美丽装潢开始有了点免疫力,但泛图尔堡垒有其特别之处,这是其他堡垒努力想要模仿却从来无法达成的目标。仿佛泛图尔是家长,而其他人是成绩优异的学生,所有的堡垒都很美丽,但哪一座最出色是毋庸置疑的。

巨大的泛图尔大厅两旁有粗壮的柱子,似乎比平常要更华贵,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在等着仆人接下披肩时,一直在想这件事。镁光灯如常在彩绘玻璃外照耀着,向房间内洒入光线碎片。柱子间的垂挂布料下,桌子整整齐齐排列着。大厅最远的小阳台上,摆置的主桌显得跟往常一样尊贵。

几乎……太完美了。纹心想,暗地皱眉。一切都显得略微夸张。餐桌比平常还要更白净平整,仆人的制服显得特别利落,门口站的不是普通士兵,而是杀雾人,刻意显露出威势,木盾牌跟未穿盔甲的身躯让他们格外显眼。

总体而言,这个大厅让泛图尔的完美又更上一层楼。

“有哪里不对劲,沙赛德。”她趁一名仆人去为她备桌时偷偷说道。

“什么意思,主人?”高大的侍从官问道,站在她身后一侧。

“这里太多人了。”纹说道,意识到一样引起她戒心的事情。过去几个月来,舞会参与的人数日渐减少,但今天似乎所有人都为了泛图尔的宴会而返回,每个人的衣着更是无与伦比的华丽。

“事情不对劲。”纹低声说道,“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是的……”沙赛德低声说道,“我也感觉到了。也许我今天应该提早去参加侍从官的晚餐。”

“好主意。”纹说道,“我想我今天晚上先不吃饭了。我们有点迟到,看起来大家都已经开始在聊天了。”

沙赛德微笑。

“怎么了?”

“我记得你过去绝对不会误餐的,主人。”

纹哼了哼。“你应该高兴我从来没试过要在口袋里塞满这些舞会提供的食物。相信我,我曾经差点就这么干了。快去吧。”

沙赛德点点头,走向侍从官的晚餐。

纹的眼光扫过在聊天的人群。幸好没有看到珊,她心想。很不幸的是,她也没看到克礼丝,所以纹得找别人聊天。她慢慢上前,朝艾德伦·席瑞斯大人微笑,他是埃拉瑞尔的表亲,也是与她共舞过数次的人。他对她僵硬地一点头,因此她加入了他的团体。纹朝团体中的另外几人微笑——三名女子,还有一名男士。她与女孩们有一面之缘,也跟这名男子——叶斯塔大人——跳过舞。但今天晚上,四个人都对她投以冰冷的目光。

“我好一阵子没来泛图尔堡垒了,”纹说道,装出乡下女孩的样子,“都忘记它有多宏伟了呢!”

“的确是。”其中一名仕女说道,“不好意思,我要去拿点东西喝。”

“我跟你一起去。”另外一名仕女跟着说,两人一起离开。

纹皱眉,看着她们离去。

“啊,”叶斯塔说道,“我们的餐点来了。要一起来吗,特丽斯?”

“当然好。”最后一名仕女说道,跟叶斯塔一同离去。

艾德伦调了调眼镜,抱歉地看了纹一眼,然后也退开。纹不敢置信地站在原处。她从最早的几场舞会之后就没有受到众人这么明显的冷落。

怎么了?她带着逐渐升高的担忧心想。这是珊的作为吗?她让一整个房间的人都拒绝我吗?

不对,不是这样。那要花太多力气,况且,奇怪的事情不只发生在她身边。每一群贵族今晚都……不太一样。

纹试了第二群人,结果更糟糕。她一加入,所有人都刻意忽略她,纹觉得自己万分突兀,最后只得自行退开,慌忙地去端了一杯酒。她一面走着,一面发现了一群人——也就是叶斯塔跟艾德伦的团体,之前的成员重新聚集了起来。

纹停下脚步,站在东面装饰垂布的阴影中端详众人。很少有人跳舞,而且在场男女早已成对,不同的桌子跟团体间似乎也鲜少往来。虽然舞厅相当拥挤,但大多数人都在试图忽略其他人。

我需要看得更清楚,她走到台阶处,爬上一小段,来到舞池上方的狭长阳台走廊,熟悉的蓝色灯笼让石雕显得忧郁、柔软。

纹停下脚步。最右边的石柱跟墙之间是依蓝德的小角落。几乎每个泛图尔宴会,他都会坐在那边读书,只因为不喜欢主办宴会时的繁文缛节。

小角落是空的。她走到栏杆边,探出头去好看清大厅。主桌在跟阳台同高的高台上,她很惊讶地看到依蓝德在跟他的父亲一同用餐。

什么?她难以置信地想。在过去来泛图尔堡垒的六次之中,她从未看过依蓝德跟家人同坐。

在下方,她看到一个熟悉的斑斓身影穿梭在人群中。她朝沙赛德挥挥手,但他显然已经看到她。在等他的同时,纹觉得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阳台的另外一端传来。她转身确认,发现是之前没看到的克礼丝的矮小身影。克礼丝在跟一群低阶贵族男子们交谈。

原来她在那里,纹心想。也许她会跟我说话。纹站在原地,等着克礼丝结束对话,也等着沙赛德到来。

沙赛德先到,他爬上台阶,重重地喘息。

“主人。”他低声说道,跟她一起站在栏杆边。

“告诉我你有发现,沙赛德。这个舞会感觉很……诡异。每个人都很严肃冰冷。几乎像是我们在参加丧礼,不是宴会。”

“这个比喻很恰当,贵女。”沙赛德低声说道,“我们错过了一个重大通知。海斯丁说它这个礼拜不会举办例行舞会。”

纹皱眉。“那又如何?其他家族以前也取消过舞会。”

“埃拉瑞尔也取消了。通常,太齐尔会跟进,但他们已经名存实亡。书纳也已经宣布它不会再举行舞会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主人,意思是,这会是一段时间内的最后一场舞会……可能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内。”

纹低头看着大厅的灿烂彩绘窗,它们耸立在各个独立且几乎是剑拔弩张的团体之间。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她说道,“他们在确定联盟关系。每个人都跟自己最强大的朋友和支持者站在一起。他们知道这是最后一场舞会,所以全部都出席,但也知道没有时间进行政治拉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