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第4/5页)

阿蕊丽夫人有些不知所措:“您这就走了?鹿肉正餐都没上呢,还有填满韭菜和蘑菇的阉鸡。”

“毫无疑问,它们都非常美味,但我实在吃不下了。我去会会表弟。”詹姆鞠了一躬,匆匆离开宴席。

更多人在庭院里用餐。麻雀们燃起十几堆篝火,以抵御黄昏的寒意,肥厚的腊肠在火堆上滋滋作响。他们大概有一百名。全是些无用的嘴巴,詹姆不清楚表弟到底拿出了多少腊肠,等腊肠吃完后打算怎么办。除非马上丰收,否则这城堡冬天里只有老鼠可吃。时至深秋,要想获得丰收,谈何容易。

圣堂建于城堡内院,在木构架上涂抹灰泥搭造,七面墙壁,没有窗户,有雕刻装饰的木门和瓦片屋顶。三个麻雀坐在台阶上,当詹姆靠近时,他们站起来。“你想上哪儿去,大人?”三人中最矮小的人问,他胡子留得最多。

“进去。”

“大人在里面祈祷。”

“大人是我的表弟。”

“是的,大人,”另一个麻雀接口,他是个秃头壮汉,一只眼睛上方描着七芒星,“但您不能打扰您表弟祈祷。”

“蓝赛尔正在祈求天上的天父给予指引,”第三个麻雀说,这人没长胡子。詹姆乍以为是男孩,不料声音却是女声,这人穿着没有形状的破衣服,外套生锈锁甲,“他在为已故总主教和所有死去的人们的灵魂祈祷。”

“他们明天也不会活过来,”詹姆告诉她,“而天父的时间比我空闲。你可知道我是谁?”

“领主罢了。”眼睛上画有星星的大个子说。

“残废而已。”胡子稠密的小个子道。

“你是弑君者,”女人宣布,“但我们不是国君,只是穷人集会的成员——听着,未经大人允许,你别想进去。”她拿出带尖刺的棍棒,小个子举起斧头。

他们身后的门突然开了。“朋友们,让我表哥进来,”蓝赛尔柔声说,“我正等着他。”

麻雀们立即站开。

蓝赛尔比在君临时更瘦了。他打赤脚,穿一件用未染色的羊毛做的粗糙外衣,看起来像乞丐不像领主。除了顶门正中,他的头发都已剃了干净,胡子倒长了出来,再称之为桃子毛就是在侮辱桃子,但尽管它们一直围拢到耳朵边,颜色却是花白的。

“表弟,”房门关闭后,詹姆说,“妈的,你失去理智了吗?”

“我找到了信仰。”

“你父亲在哪里?”

“走了,我们吵了架。”蓝赛尔在天父的祭坛前跪下。“你会跟我一起祈祷吗,詹姆?”

“如果我好好祈祷,天父会不会还我一只手?”

“不会。但战士会赐予你勇气,铁匠会赐予你力量,老妪会赐予你智慧。”

“我只要一只右手。”七神高高耸立在精雕的祭坛上,黝黑的木雕在烛光下闪烁。空气中有一点微弱的熏香。“你就在这儿睡?”

“每晚,我都把床铺在不同的祭坛前,七神带给我不同的愿景。”

受神祝福的贝勒就号称能目睹什么愿景。尤其是绝食的时候。“你有多久没吃饭了?”

“信仰为我提供所需。”

“好吧,信仰好比粥,得添加牛奶与蜂蜜。”

“我梦见你会来。在梦中,你知道我做过什么,知道我的罪恶。所以你杀了我。”

“你这样绝食,迟早会把自己饿死,用不着别人动手。你难道不清楚,受神祝福的贝勒就是这么进棺材的吗?”

“《七星圣经》有云:凡人性命风中之烛也,徐徐清风皆能熄灭。在这个世上,死亡离我们并不遥远,七层地狱等待着那些未能悔悟的罪人。跟我一起祈祷吧,詹姆。”

“如果我做了,你能答应我,喝一碗麦粥吗?”见老表不答,詹姆叹口气。“你应该和老婆一起睡,而不是心向少女。要让这座城堡长治久安,你必须产下戴瑞血统的子嗣。”

“这里不过是一堆冰冷的石头,我没想过要它。我只想……”蓝赛尔抖了抖,“七神宽恕,我只想成为你。”

詹姆忍不住笑了:“那敢情好,我这人好歹比受神祝福的贝勒正常些。听我说,戴瑞城需要一只真正的狮子,老表,你的佛雷小妻子也需要。知道吗?一提起顽石,她两腿间就不安分。就算她现在还没跟他上床,那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如果她真喜欢他,我祝愿他们爱情美满。”

“狮子不容忍姘头。毕竟,你娶了那女孩为妻。”

“我说了几句空洞的话,给了她一张红色斗篷,只为了让父亲开心。未经圆满的婚姻算不得真正的婚姻。贝勒王也曾与妹妹戴安娜成亲,但他们没有过夫妻生活,等他称王后,便立刻废除了婚约。”

“如果他闭上眼睛,狠狠地操她,国家便会减少许多纷乱与争斗。谢了,我在历史书上读过这一章。听着,再怎么做,人民也不会把你当成受神祝福的贝勒转世。”

“不会,”蓝赛尔承认,“他是不出世的高尚灵魂,纯粹、勇敢而清白,不受尘世的邪恶玷污。我只是个罪人,今生今世都无法还清。”

詹姆将手按到表弟肩上:“说到罪恶,你算什么呢,老表?我杀了自己的国王。”

“勇士用剑,懦夫用酒,我们都是弑君者,爵士。”

“劳勃只是个篡夺者。有人甚至认为,雄鹿乃是狮子天生的猎物。”詹姆透过肌肤感觉到表弟突出的骨头……还有别的……蓝赛尔穿着苦行用的粗毛衬衣。“你做了什么,需要如此赎罪?告诉我。”

表弟低下头颅,热泪滚下脸颊。

泪水给了詹姆所有的答案。“你杀了国王,”他说,“睡了王后。”

“我没有……”

“……没有和我亲爱的老姐上床。”说啊,承认啊!

“没有把种子撒在……撒在她的……”

“……身体上?”詹姆提示。

“……子宫里,”蓝赛尔把话说完,“没撒在里面,便不算叛国。国王死后,我给她安慰。当时你作了俘虏,你父亲出门打仗,而你弟弟……她怕你弟弟,而且是有理由的。你弟弟逼我出卖她。”

“是吗?”蓝赛尔、奥斯蒙·凯特布莱克,还有谁?还有谁?还有月童?“你对她用强了吗?”

“没有!绝对没有!我爱她,我只想保护她。”

我只想成为你。他的幻影手指又开始抽搐。姐姐来到白剑塔上恳求他放弃誓言的那一天,在被拒绝之后,她曾笑言自己成百上千次地对他撒谎。詹姆原以为那只是在他伤害了她之后,瑟曦嘴硬而已。看来那是她这辈子对我讲的唯一的真话。

“你千万别对当今太后心生不满,”蓝赛尔求道,“肉体是孱弱的,詹姆,我们之间的罪恶终究没带来伤害。没有……没有留下私生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