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共同的案件 第二章(第3/6页)

我吐了一口烟。

格谢尔?

扎武隆?

算了,瞎猜是毫无意义的。不过应当牢牢记住,一切远比最初想象的要复杂。该回座位去了,飞机快要降落了。

飞越拉芒什海峡的时候我们照例被颠了一阵。不过飞机降落得很平稳。很快大家就通过了例行的入关检查。其他乘客都去取行李了(除了没被激发的叶戈尔,飞机上没有其他的他者),我稍稍落到了后面一点儿,在地上找到自己的影子。我直盯着灰色的轮廓,让它变得立体并迎着我竖起来。接着我跨到自己的影子里,进了黄昏界。

这里没什么两样。墙、窗户、门。只不过一切都是灰蒙蒙的,仿佛褪了颜色一般。普通人像影子一样在现实世界中缓缓飘动。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都想绕过这段看上去毫无异处的走廊,而且还加快了脚步。

为了不打扰普通人,最好是在黄昏界里通过他者海关检查台。检查台上方分布着简单的咒语。这是“免受关注的区域”。普通人完全没必要注意这个检查台。但和虚空交谈的我却会引起别人的关注。

于是我在黄昏界里走到检查台前。当置身于咒语的保护圈以后,我才又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按照惯例,进行海关检查的是两位——光明使者和黑暗使者各一位。

在我看来,对出入国境的他者进行检查不太合理。如果吸血鬼和变形人要在某个城市过夜,他们必须在地方巡查队的办公室登记。这是因为等级较低的黑暗使者经常被自己本性当中动物的一面所左右。其实,不光他们,任何一个魔法师——无论是黑暗使者还是光明使者——都能干出这种事。如果受到惊吓,吸血鬼甚至能能钻进坟墓里去。那好吧,就让这个哪儿都不愿取消的规矩继续存在吧——尽管吸血鬼和变形人都对此表示反对。可是,有什么必要对他者在国与国之间的往来进行检查呢?这对普通人来说是有必要的——非法移民、走私、毒品……还有间谍,尽管间谍们早在一个半世纪之前就已经不再绑着鹿蹄穿越监控区,也不再半夜套着降落伞空降敌区。有尊严的间谍都是搭乘飞机,入住高级宾馆的。至于他者,在移居方面我们没有任何限制,哪怕是级别不高的魔法师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获得任何国家的国籍。干嘛非得设立这么一个荒唐的检查台呢?

大概是为宗教裁判所而设。形式上海关哨卡归地方的守夜人巡查队和守日人巡查队管理。但每天都会出一份报告给宗教裁判所。那里可能会对这份报告进行比较仔细的研究。

并且得出结论。

“晚上好,我是安东·戈罗杰茨基。”我在检查台前站住。我们不流行使用证件,这已经不错了。一直都有传闻说要么会给每一位他者都打上魔法记号——就像现在对付吸血鬼那样,要么会在普通人的护照上加一个他们看不到的记号。

暂时还没有施行这些官僚做法。

“光明使者。”黑暗力量的魔法师肯定地说。他是级别比较低的魔法师,不超过六级。身材蔫蔫的:肩窄,体瘦,个头不高,脸色苍白,只有几根稀稀疏疏的浅色头发。

“光明使者。”我说。

我的这位伦敦守夜人巡查队的同事是个乐呵呵、胖墩墩的黑人。他跟同伴惟一的相似之处是也很年轻,等级很弱,只有六、七级。

“你好,哥们儿!”他高兴地说。“安东·戈罗杰茨基?在哪儿工作?”

“俄罗斯莫斯科,守夜人巡查队。”

“级别?”

我突然反应过来,他们没法看懂我的生物电场。他们能判定四五级能量的魔法师。但对他们而言,更高级别的生物电场会化成一个光团。

“高级。”

黑暗使者稍稍站直了身体。他们当然都是利己主义者和个人主义者。但在高级魔法师面前还是毕恭毕敬的。

光明使者睁大了眼睛:

“噢!高级!会待很长时间吗?”

“只是路过。去爱丁堡。三个小时之后就走。”

“休息?办事?”

“出差。”我回答,没有细说。

当然,光明使者都是享有自由和民主的,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很尊重高级魔法师。

“您是在那边进入黄昏界的?”黑暗使者朝普通人的海关检查台点了点头。

“是的。监视摄像里不会有我吧?”

黑暗使者摇摇头。

“不会,这里全由我们管理。但我建议您在市区可要小心一些。摄像头很多。非常之多。有时人们能注意到我们的消失和出现。得把痕迹清除掉。”

“我连机场都不会出。”

“爱丁堡也有摄像头,”光明使者插话。“少一些,但还是有……您有爱丁堡巡查队的联络方式吗?”

他没有特别点明指的是守夜人巡查队。这是显而易见的。

“有。”我说。

“我一个好朋友在爱丁堡开了一座家庭旅馆,”黑暗使者突然介入谈话。“已经有两百多年了,在城堡旁边的‘皇家大道’上。如果您不介意他是个吸血鬼的话……”

怎么回事?到处都是吸血鬼!

“……这是他的名片。很棒的旅馆,对他者很友好。”

“我对吸血鬼没有任何偏见,”我接过长方形的小卡片,向他保证。“我的朋友当中就有吸血鬼。”

有一个吸血鬼朋友被我送上了黄泉路……

“V区有个不错的餐厅。”光明使者再次插话。

他们如此真诚地想要帮我,我都不知道如何才能摆脱这个检查台没完没了的友善和好意。幸好又有一架飞机降落,后面来了几个他者。我一边不停地微笑——俄国人的表情肌对此不太适应,一边朝行李提取处走去。

我没去餐厅,一点食欲都没有。只在机场里逛了逛,喝了杯双份的意大利浓咖啡,然后在候机厅的椅子上小睡了一会儿,就打着哈欠上了飞机。显然,叶戈尔乘坐的也是这个航班。可我们都假装没看到对方。确切地说,是他假装没看到我,我也就没去缠着他搭话。

一个小时之后,我们降落在爱丁堡机场。

快到正午的时候我坐上了出租车,非常舒适的英国出租车,只要一离开大不列颠王国就会想念它们。我跟司机打了招呼,突然之间我产生了一股冲动,就把“友好旅馆”的名片递了过去。我已经在一家普通人的旅馆定好房间了,但和苏格兰最年长的吸血鬼之一(即使对于他们而言,两百年也不是开玩笑的)交谈的机会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旅馆果真位于城市的历史中心,在离城堡不远的小山丘上。我好奇地放低了车窗,跟普通人初次来到一个全新而有趣的国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