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镜 (第5/18页)

公蛎忙道:“告诉我自然是对的,我帮不上忙,毕掌柜总帮得上。”珠儿垂下眼 睛,柔柔一笑。

原来她还是爱着毕岸。公蛎心中五味杂陈,脸上便不由表现出怅然的样子来。 珠儿却以为他害怕,冷笑一声,目光如炬,道:“龙哥哥你放心,我早不是先前那个毛丫头了。若真是柳大回来了,大不了一死,怕他作甚?”说着将做了一半的衣料展开,朗声道:“我大大方方做我的生意,不信光天化日之下,他还能有什么伎俩!”

公蛎顿觉汗颜,豪气地将手一挥,大声道:“珠儿放心,有我在,谁也不用怕!” 

珠儿重重地点头,眼里满是信任。

可是公蛎的豪气总是支撑不了太久。一出了珠儿的店铺,焦虑、沮丧感顿时袭来。 外面的吵闹已经平息。刚才王二狗回来,将王宝打了一顿,又赔了李婆婆半锅茶汤钱。出了心中这一口恶气,李婆婆总算是偃旗息鼓,端着一杯热茶,跷着二郎 腿,正口沫飞溅地数落王宝的顽劣,眼睛的余光却关注着珠儿的动静。一看到公蛎 出来,马上凑了上来,挤挤眼道:“珠儿这几天有些憔悴,是不是害相思病了?”

公蛎没好气道:“你胡说什么?”

李婆婆嘻嘻笑道:“她偷偷找你,不是为了毕掌柜,还能为谁?”又得意道: “她打量我刚才忙着收拾那小鬼头,没留意呢。我可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什 么都瞒不过我。”

公蛎简直拿李婆婆没办法,拂袖而去。 李婆婆仗着公蛎好脾气,紧跟在后面神秘兮兮地道:“我跟你说,你可得劝劝毕掌柜,别以为珠儿如今改了性了,她同苏媚一样,是个小狐狸精。” 公蛎转过身,吼道:“你有完没完?” 李婆婆吓了一跳,后退一步,道:“你发这么大火做什么?我又不是污蔑她,今天天还没大亮,我跑茅厕,亲眼看到一个男人从她家里出来。” 她唯恐公蛎不听下去,语速飞快:“你爱信不信。我不过是怕毕掌柜不明就里,把个鱼眼当明珠。”说着一扭一扭回去了。 公蛎一愣,追过去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李婆婆要的正是这样的效果,顿时眉开眼笑,得意道:“老婆子决不撒谎。我闹肚子,早起了点,顺便隔着门缝往外看,结果碰巧见一个男人推开她家门走了出来。 那男人三十来岁模样,不胖不瘦,同……”她想了下,道:“背影同柳大有些像。”

如此重要的事情,珠儿怎么没说? 公蛎不知该不该相信她的话,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摇头走开。 李婆婆一直怀疑这个平庸的龙掌柜喜欢珠儿,看到他失魂落魄的背影,十分开心,在身后急道:“我的那个事儿,你也提醒下毕掌柜,不要忘了啊。”

(三)

毕岸不在家,公蛎也不知去哪里找他。

在房间里躺了一阵,仍然烦闷不已,但又说不上因为何事烦闷。将近晚饭,公蛎不饿,踱着方步走了出来,走到北市附近找了个不起眼的小酒馆,选了个靠窗的座位,望着外面发呆。

一个身姿挺拔的女子打着一把桃红绣花阳伞慢慢走了过来,走走停停,似在寻 人。公蛎仗着有伞遮住女子视线,肆无忌惮地打量起她来。只见这女子虽然身着棉 衣,却细腰翘臀,该肥的肥,该瘦的瘦,身材凹凸有致,甚是诱人。公蛎贪婪地看着她从远至近,暗想不知道脸蛋儿长得配不配如此曼妙的身材,别顶着一张猪头一 样的脸,可太让人幻灭了。

正急切地盼望着女子收伞回头,忽然衣角被人一扯,一个脏兮兮的小破碗伸在 了自己面前。

原来是个瘸腿的小乞丐,衣衫褴褛,满脸脏污,脸蛋冻得通红,嘴唇上吊着两 条清涕,拄着一根木棍,可怜巴巴地望着公蛎。

公蛎随手将一碟胡豆倒在了他碗里。本以为小乞丐会感激,谁知道他看了看, 竟然又将碗伸了过来,口里呜啦呜啦地叫。

公蛎无奈,从荷包中抓了一小把铜板丢了进去。小乞丐伫立了良久才瘸着腿走开,到下一个酒客处继续讨要。

公蛎惦记着窗外那个女子的长相,便不再理会小乞丐。正在四处寻找女子身 影,忽听“噗通”、“哗啦”两声,回头一看,小乞丐摔倒在地上,破碗摔成了两 半。一个络腮胡子男人跳起大声喝骂道:“光天化日,还有没有规矩了?你们这里 还是有名的酒楼呢,竟然听任乞丐进出,还公然偷盗,这生意还要不要做?”后面 却是对伙计说的。

原来这小乞丐竟然上去抱住客人的腿,看到客人荷包外漏,竟然自己动手去拿 人家的银两,被人发现一脚踹开。

伙计忙过来打圆场,一看这等情形,忙赔笑道:“客官东西没丢吧?您别生气, 这是我们失职,我这就赶他出去。”说着拎起小乞丐,一把将其丢了出去,怒骂道: “你们这些遭瘟的小东西,真是越来越没有王法了!以后再敢靠近我家酒肆百步以 内,看我不一脚跺死你!”

小乞丐如同疯了一般直着嗓子嘶吼,并丢了拐杖,单脚跳着继续往酒馆里猛冲。伙计一个不防,又给他冲了进来。

小乞丐冲到络腮男子处,竟然又去抱他的腿、扯他的荷包。

众人都道这小乞丐真是找死。伙计大怒,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上前又补了两脚。小乞丐蜷缩在雪地里抽搐起来。 

酒客们议论纷纷,有说酒保打了重的,有说小乞丐惹人讨厌的。公蛎却想起那晚的见闻,不知道这小乞丐是生来残疾,还是被坏人控制用作敛财的工具,不由生出几分恻隐之心来。

但想归想,公蛎却未动身劝阻。好在伙计也不算太狠,没有再打,只骂了一 阵,便继续忙活去了。

待到公蛎酒足饭饱结了账出来,小乞丐已经挪了位置。一条清晰的爬痕一直拖到对面树下,他也不管地面冰冷,伸长了腿瘫坐在地面上,茫然地看着喧闹的酒肆,两行清涕变成了两条殷红的鼻血,一张小脸满是血污,脏得分不出五官。

公蛎不由放慢了脚步,走到他跟前,蹲下身问道:“你家是哪里的?为何乞讨?” 小乞丐眼皮翻了一下,并不回答。 

公蛎翻了翻荷包,银子自然是舍不得的,不过找到了七文钱。公蛎将七文钱放在他脚下:“给你买个糕儿吃。以后可别再偷东西了。” 

小乞丐忽然呜啊一声,扑了出去。公蛎吓了一跳,忙往后退,回头一看,原来是络腮胡子等人结账出来了。 

公蛎一把拉住,低声喝道:“你这小子怎么不知好歹,还敢上去纠缠?”

小乞丐扑倒在地上,眼睛看着公蛎,手仍然指着络腮胡子,呜咽起来。公蛎狠狠心,从荷包里抠出一块三钱左右的碎银,掂量了几下,丢进小乞丐的口袋,道: “好,再给你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