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珍珠(第3/10页)

如今已经六月,艳阳高照,暑气逼人。公蛎百无聊赖,顺着滨水天街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脑袋肚子一起痛了起来,忙蹲下身,恰在那一瞬间,一块巴掌大的砖头从路边的屋顶飞下,擦着他的头顶落地跌成碎块,若不是正好蹲下,只怕刚好砸个脑袋开花。

所幸痛感很快消失,公蛎跳起脚来破口大骂,也不见有人应声。

真是喝口水都塞牙!正在怨天尤人,顾影自怜,忽见胖头气喘吁吁地跑来:“老大,你怎么一声不响来城北了,我找了你好久。”

血珍珠未卖出,附身一事也没个着落,公蛎正心中烦闷,一看到这个傻胖子,更加不耐烦:“你找我干什么?走开走开,我还有事呢。”扭身便走。

胖头对他的态度毫不在意,乐滋滋跟在后面。公蛎走了老远,回头仍见他跟着,吼道:“你这人怎么像个狗皮膏药,滚!”

胖头吸了吸鼻涕,揉着肥大的肚子道:“我饿了。”

一阵饭菜的香味飘来,公蛎的肚子也咕咕响了起来。他顿时恼羞成怒,“关我屁事,我是你爹啊?”

胖头眨巴着眼睛,抠着大拇指傻笑起来。公蛎耐着性子道:“你跟着我也没用,我如今身无分文,没钱买东西给你吃。”

胖头根本听不出公蛎话里的逐客之意,一见他不生气了,也开心起来,大肥脸笑得像朵花儿一样,吧嗒着嘴巴:“我饿了。”

公蛎恶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爆栗,吼道:“滚!”胖头捂着脑袋,小声道:“我说饿了,又没说要吃东西。”

公蛎懒得理他,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用回头也知道,胖头仍然不远不近地跟着。

公蛎烦得要死,正想要快步甩开他,却瞬间被一阵浓郁的肉香吸引,再也拔不动脚。原来前面一家卖卤肉的铺子,热气腾腾的大铁锅里,红亮的肉块翻滚着,伙计正用一个肉叉子将烂熟的卤肉捞出来放在旁边的大盆子里。

公蛎捏了捏荷包里那颗血珍珠,还是觉得舍不得。眼珠一转,摆手叫胖头过来,示意道:“想办法给我弄一块卤肉,若弄来了就跟着我。”胖头欢天喜地的表情瞬间凝滞,公蛎马上翻脸:“弄不来就赶紧滚!走走走!”

胖头舔了嘴唇,从嗓子眼挤出一个字:“好!”一挺胸,一运气,冲到肉盆子前抓了最大的两块扭头就跑。

这不开窍的死胖子竟然大白天的公然去抢,真是蠢到家了。公蛎低声骂着,忙找地方躲了起来。

此时将近午时,街上人来人往,人流如织,只听伙计高声叫道:“抢东西了!”众人一阵骚动,临近商铺的掌柜、伙计等都拿着火棍、木条追了出来,围的围堵的堵,先还见胖头在人群中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后来便只听到打骂棍棒之声了。

公蛎趁机摆脱了胖头,却又不知道做什么了,信步走到立行坊,正在想象卤肉入口即化的感觉,忽然一个鼻青脸肿满身血污的人从旁边小巷子里跳到公蛎面前,接着一个肉叉子带着呼啸声而来,准准儿地扎在了他的肩膀上。

竟然是胖头,身上油渍、血渍、泥土等,五颜六色的,肩头上那个油亮的小肉叉颤巍巍抖动着,看起来十分滑稽。公蛎退了一步,厌恶地打量着他:“你没死啊?”

胖头满不在乎地抹了一把鼻血,嘿嘿笑道:“给!”将一直紧握着的右手伸开,手心里,是一块被挤压变形的卤肉,脏兮兮的。

公蛎嫌弃地皱了一下眉。胖头讨好道:“其他的都被打掉地上,踩没啦。就剩下这么多。”每说一句话,肩上的小肉叉子就抖动一下。

公蛎看得心焦,上去一把将肉叉拔了下来,疼得胖头一咧嘴。公蛎用肉叉敲胖头的脑袋:“我要你去抢了吗?我说要你去抢了吗?大白天的,你找死呢?偷或骗,什么叫偷?你这个脑袋,就是为了看着像个人才长在脖子上的是吧?”

胖头一边歪着头躲避,一边嘿嘿傻笑。公蛎没了办法,扯下胖头的外衣,挑比较干净的地方撕下一个长布条,将他肩膀胡乱包扎了下,不耐烦道:“去去,赶紧洗个脸,我还有正事。”

胖头喜笑颜开,去旁边一家店铺讨了水洗脸。公蛎板着脸在一旁等着,寻思着胖头终归是个累赘,还是要想个法子甩掉他,忽见毕岸步履匆匆,快步走过,引得街边几个女子纷纷侧目。

公蛎又心痒了。在人群中一眼能被发现,博得女子们艳羡的目光,这正是公蛎长期以来梦寐以求的目标啊。不行,附身一事,不能轻易放弃。

想到此处,公蛎朝胖头一摆手:“我们俩跟着那个男的,别让他发现了,等到没人的地方,你帮我控制住他。”

“他是谁啊?”

“这你别管,反正只要我一使眼色,你就冲上去,扣住他的双手。”

(三)

公蛎跟踪毕岸足足有七天之久,转悠了大半个洛阳城,也没找到机会下手。期间全指望胖头帮人卸货讨要几个馒头,勉强填饱肚子,一圈下来,公蛎又黑又瘦,模样儿更加不起眼。

天气越来越热,公蛎烦躁之极,正寻思着要不要退而求其次,随便找一个五官端正的常人算了,却见毕岸走进了北市旁边的敦厚坊。

洛阳水源丰富,溪流纵横,无名小溪数不胜数,其中有名的两条溪流当属磁河和涧河。磁河、涧河皆从邙岭喷涌而出,水流湍急,涧河生生将河床冲刷成为一条狭窄的沟壑,如同山间深涧,故名涧河;磁河据说因源头有一块巨大的磁石而命名。两者一上一下,一东一西,在厚德坊南段相汇注入洛水,刚好将敦厚坊裹入其中。由是,敦厚坊溪水环绕,垂柳婀娜,素有“洛阳小秦淮”之称。

公蛎以前常在南市混,对这一带并不熟悉,跟着走进去一看,顿时欢喜不已。里面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却并无低俗之气。掩映在绿树花丛之间的红楼乐坊,临水而建的古朴老店铺,充满异域风情的胡姬酒肆,各色美食、琳琅满目的古玩玉器同露天摆卖的小吃担子共荣共生,显示出一种世俗市井独有的融洽,十分符合公蛎的性格,有几分好玩。

毕岸走走停停,似乎在寻找什么。及至中午,胖头拿来几个馒头两人吃了,终于等到毕岸走进了路边一个高门槛的铺子。两人把心一横,将伪装的大帽子拉低,装作是买东西的游客,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房间挺大,却十分阴暗,门侧一个脏兮兮的木雕屏风,摆着一个整块树根沤成的茶几,周围摆了四个圆木橛子,算是凳子。高高的木质柜台后面,安置着一排陈旧的搁架,将整面墙壁分成了多个格子,大部分是空置的,少数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穿的用的戴的都有;十二个木架上分别写着不同的字,什么“天、地、元、黄、宇、宙、洪、荒”等,也不知道做什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