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第4/5页)

曹操闻言,心头一个咯噔,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却听刘宏招来曹节,下令道:“蔡邕诽议朝臣,仇怨奉公,革职查办,押入大牢,若情节严重,杀之于市。”

曹操阻止道:“蔡邕此举,也是关心朝政,希望陛下清除吏治,他曾经有那么多功劳,就算是将功抵过,这次的上奏也不至于令他获死罪啊!”

刘宏则道:“他上一封上奏还说不要诽谤大臣杀人,应当要赏赐忠信之臣,下一封奏折就打了自己的脸,前后变卦如此之快,朕以为他是个无耻小人。”

“他绝对不会是无耻小人,他是盛名在外的名士啊!”曹操说了一半,意识到自己似乎又做了多余的事,忙悬崖勒马,闭上了嘴。

刘宏想了想,还是下令道:“先关起来再说。”

曹操有心想要为蔡邕说情,可刘宏却阻止了他。

“局势不明,你还是先看看再说,”刘宏提醒曹操:“你不能因为曾经是太学生,对这些先生们敬重,就忘记了现在身处的是官场。”

不久,曹节前来面圣,与刘宏说起了王甫尸体的惨状。

刘宏轻叹一声:“你去将王甫的尸体收敛好安葬,他到底曾经侍奉朕与太后,还算尽心尽力。”

曹节低头应下,并不多看刘宏身边的女子,便是用脚想一想,都能猜到那女子是曹操所扮。

曹操还是没明白这其中的纠葛,接下去几天的发展,就跟看大戏一样神奇。

先是关入大牢的蔡邕免除死罪,被判刑流放,再有阳球上奏参曹节滥用职权,刘宏大发雷霆,将尚书令曹节罢免官职,打回原形。

曹节倒得就像是从天空往下倒了一盆水,刷地一下就没了,曹操半天没反应过来。

他一倒,士大夫们可就普天同庆了,压在众人头顶的巨山被挪去,怎能不令朝臣们亢奋?

曹操本该高兴的,想到他那自身难保的父亲,他又高兴不起来了。

果真,曹节倒下后,那些疯狂庆祝的士大夫们打算乘胜追击,将曹节的党羽全部清洗干净,肃清朝堂!

刘宏邀来了曹操,将那些士大夫们的参奏指给曹操看。

御案前,堆满了各种竹简,一摞摞占据着有限空间。

刘宏随手拿起了一份摊开给他,对他笑道:“大山一倒下,被山压住的魑魅魍魉都跑出来蹦跶了。”

朝臣们开始拉扯党羽,以家族、姻亲为单位来组合对抗,针对宦官,针对自己同僚,开始互相撕扯,互相弹劾。

其中被弹劾得最凶的,便是大司农曹嵩,以及其子曹操。

曹操:“……”

刘宏对曹操道:“是不是很有意思?”

曹操说不出话来,他至今不明白刘宏是什么意思。

帝王轻叹一声,将弹劾曹嵩的那堆上奏都给了曹操:“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完全独身一人,这就是现在朝堂的现状。再清风高节的人,也会树立党羽,所以朕才要下达党锢的命令,可是即便如此,党人依然层出不穷,无论如何都打压不下去。太学培养出来的不是天子门生,而是出来后拉帮结派,帮别的朝臣的‘党人’,朕以为为太学更换教学的先生就可以培养出自己人了,事实证明,就连阿瞒都险些被那些人给哄骗上了当。”

刘宏又问曹操:“你可知道你父亲贪污受贿?”

曹操:“……”

“你别紧张,朝臣就没几个不贪污的,”刘宏轻笑一声,对曹操科普道:“只不过是贪多和贪少罢了,他们说朕与太后爱财,他们自己还不爱财吗?”

曹操脸色复杂:“陛下。”

刘宏随意道:“你父亲贪污受贿,朕不会办他,因为朕与你关系好,你是朕亲近的人,朕当然要给你这个面子。况且这天下的财物都是朕的。他们能将财物宝贝拢入自己的大家族中,朕也一样能将这些给自己亲近的人。你是朕认定的好兄弟,你父亲胆子小,能贪污到多少东西,那些就当是赏赐给你了也一样。”

不,这是不对的!

曹操惊道:“陛下为何要这么做?如此岂不是将治家之举沿用到了治国之上,那会出大乱子的!”

“那朕查办大司农?”刘宏含笑反问。

曹操脸色忽青忽白,被他这前后反差给弄得心潮起伏。

“噗,好了不逗你了。”

“你看,朕没有属于自己的门生,”刘宏温柔笑道:“没有人是真的将朕当作主子来尊敬,他们心里眼里的是党派,是他们的家族。”

“既然如此,朕又为何要任用那些对朕不那么忠心的人?”刘宏反问曹操:“若是朕提拔寒门,且不论能不能提拔到能够用得上的,所提拔之人能否在这样的朝堂之中保持初心而不被拉拢呢?情义与利益,党人的手段何其厉害,竟是将阿瞒都给拉拢了去!”

“朕也没那么大的能耐,能分辨忠奸。”治理国事,也不过是在一群如同集市谩骂一样唱戏的朝臣之中,选择出相对有理的那一个罢了。

刘宏渣也渣的光明正大,他还真承认了自己是个没什么大能耐的“庸君”。

之所以不认昏君这个词,还是因为他最近开始勤奋朝臣了,至少比先帝要好不是吗?

“你是朕关系亲密的人,王甫也是,还有更多的人与朕关系和睦,”刘宏解释给曹操听:“每当遇上朝臣互相弹劾的时候,应该保护有理的一方是不是?可若是有人弹劾你,朕可就帮亲不帮理了。别人也是如此,你与他们的不同之处在于,朕帮亲的时候,将你排在了前面。若是两个亲人互相打起来了,朕只能舍弃不那么亲近的那一个,你可知道?”

“不,臣宁愿不知道这些!”曹操终于有了一丝无波无澜之外的表情,他的声音有些破声,表情无奈中带着悲愤。

这就是刘宏命所有人出去的缘由,有些话,他想要单独与曹操面对面的说清楚。

“治理这样的朝堂有多累你知道吗?”刘宏问曹操:“你身处现在的位置就已经感觉到疲惫,那么朕呢?朕所处的位置,看到的只会比你更多,他们会费尽心机来蒙蔽朕,朕会上当,也会犯错,偶尔才会后知后觉认清事实。”

“朕提拔宦官,宦官们蒙蔽朕,提拔朝臣,臣子们蒙蔽朕。宦官排除异己,那些自命清高的朝臣们却要诛杀所有宦官,让朕无人可用只能依靠他们去,”刘宏勾唇:“要杀他们需要冒天下的骂声,要背负昏君的罪名,还要冒着被他们赶下皇位的风险。杀宦官却无人会责备朕,朕可以随意拿捏他们的性命,命令他们做事,朕就是宦官的靠山,将他们提拔上来当对抗党人的刀子,朕做错了吗?”

曹操又一次沉默了,他有些弱气地辩解道:“可是还是有人愿意来为朝堂为陛下做事的,陛下也不能自暴自弃,朝堂相争,损害的是大汉的利益,这扶持宦官与党人争斗,会损失多少真正能治理国家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