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第4/5页)

对他而言,每一次跳舞都是一种放松身心的享受,转圈圈的时候,会引起他的回忆,让他想起儿时的快乐时光。想起自己曾经在祖父的墓地前转圈圈练习,惊扰他老人家的安眠,想起他儿时信誓旦旦对父亲夸下海口:等我练出内力,看你还小瞧我不,哼!

一转眼那么多年过去,他长大了,内力也练到了冰心心法的最后两层,距离大圆满还剩十载的积累,而父亲,成了享福在家的老太爷,天天逗鸟遛狗玩孙子。

跳完舞,曹操瞥了瞥嘴,内心对爱操心瞎折腾的曹嵩一阵嫌弃,又愧于孩子从小没有母亲,于是将自己的糖果与巧克力包了一大包,塞到了曹昂兜兜里,把他放平,盖上被子,这才悄悄离开了这个地方。

两个时辰后,夏侯惇闷哼一声醒来,揉了揉自己两只眼,一瞧天色都黑了,忙爬了起来去找曹昂。

曹昂正呼呼睡着,而屋子内漆黑一片,夏侯惇点上烛火,感觉视野开阔了许多,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惊愕地发出了无声的尖叫,嘶哑声闷在嗓门口,唯恐吵醒了曹昂,自己一个劲儿地摸着那只重新长出来的左眼睛,时而遮住,时而放开,视线清晰,眼球完整,狰狞得能止小儿啼哭的疤痕也不见了。

夏侯惇掐了自己一把,感受到脸颊的疼痛,这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

夜晚已深,他却彻夜失了眠,盯着那燃烧的烛火半晌,最终下定了决心。他起身去拿针线,又去找了一份皮具,以小刀割下一块皮,就着烛火,认认真真开始缝缝补补。

小时候家里穷苦,在得曹嵩接济以前,夏侯惇很小就开始随着母亲做事了,他们夏侯家全生的男孩儿,没有一个女郎,为了帮助母亲操持家务,他也跟着学会了针线。后来做了将军,曹操刚拿下兖州穷困,无法做到令每一位兵卒们得到皮具防护,夏侯惇可宝贝自己那身将军服了,连带着教精锐们一起自己缝补衣裳,爱护皮具。

现在做起黑皮眼罩来,他是得心应手,飞针走线如行云流水,他不追求美观,只要将那双眼给遮严实了,选择的是颜色最深的黑色皮具,又缝上了有韧性的皮带子,没多久就大功告成了。

夏侯惇将那黑色眼罩带在左眼之上,倾斜的黑色皮带子恰好以他左眼为界限,延伸到脑袋后面,额头前再修剪几缕碎发来遮挡原先伤疤的位置,搞定了这些,夏侯惇才敢真正出去示人。

次日一早,曹昂醒来,发现自己兜里多出了许多糖果,笑得眉眼弯弯。他爱吃糖,这些糖带回去也是分给兄弟们,他想要的,不过是母亲一个关心的态度。

待见到夏侯惇,曹昂惊叹着叫出了声:“哇!——”

“哇什么,你觉得我这样怎么样,可还能看出什么?”夏侯惇凑近曹昂,给他自己瞧自己遮掩住的左眼,刀削似的脸颊线条下是略有些微刺的胡渣,雄性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这是一种与曹操截然不同的俊朗风格,粗犷中的豪迈之气,那黑色的眼罩又俊又冷酷,还给他添了一些神秘的男人味。

曹昂看呆了眼,连连夸赞夏侯惇道:“俊极了,惇叔若是这样回去,定能将婶迷得神魂颠倒!”

“你一个小孩子还知道迷得神魂颠倒?”夏侯惇笑骂一声,算是揭过了这个话题。

他打量起了曹昂,见孩子脸上没有忧伤的表情,试探着关心问道:“你的母亲一声不说就将你弄晕溜走了,你不生气吗?”

曹昂摇了摇头,很懂事地回答道:“母亲说有难言之隐,我相信,我虽遗憾从小没有母亲关怀,却并不会感到怨怼,曹家的孩子都是在父亲顶起的天空下长大的,我们有祖父母的关怀,还有兄弟同胞们的关爱。我有时候就会想,母亲一个人在外面,该有多么孤单,这样一想,我就不怨她了。”

况且,母亲的角色太没有存在感了,正是因为缺席了太久,曹昂已经没有多大感觉了,就是心疼父亲“爱而不得”,现在貂蝉表现出听曹操话的一面,曹昂又觉得他爹娘或许感情还不错?

曹昂这样独一份的温柔与体贴,像小鹿一样轻柔,看似没什么存在感,却总能引起长辈的怜惜与关爱。而曹昂自己,却想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他不想让大人将他当做孩子,他想要独当一面,去做家里的顶梁柱,为父亲分担,为弟弟们撑起一片天。

夏侯惇轻叹一声,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貂蝉为什么不愿意出现在人前,他甚至怀疑貂蝉此人,根本就不是人!

人能起死人而肉白骨的能耐?愣是给他换上了一颗新眼睛的医术,这若是让世人知道了,非福是灾!

他揉了揉曹昂的脑袋,夸道:“阿昂懂事,能体会大人的难处,可比你父亲要懂事的多了,走,我带你去见你父亲。”

曹昂跟着夏侯惇蹭蹭地走,他人还小着,身高只到达夏侯惇的肩膀,仰起头看他的时候,就像在看一座难以翻越的高山。

“若是孟德没有时间,不如我问他将你要来,带在身边,由我亲自来教你,”夏侯惇夸夸其谈:“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身高和你差不多,你看我现在,已经有八尺余了,该吃什么,该怎么练武长得高,我心里有数,都能教给你。”

曹昂连连点头,眼眸发亮地追着夏侯惇问道:“父亲以前不乖吗?祖父总是夸父亲,但我也相信人无完人,惇叔既然知道以前的事情,不如与我说说?”

“孟德他啊,性子执拗,”夏侯惇说起了他们童年时的故事,比如曹操从小就维护祖父,为了祖父打架斗殴不带怂的,就算个子小,也能发了狠地拖着人跌入尿池子里……

叔侄二人的影子在阳光下拉得很长,渐渐远去,而曹操,心有余悸地潜回商丘,刚一回到衙门,就见郭嘉拿着酒杯在庭院里晒太阳,嚷嚷着问陈宫:“主公人呢?你们那么多人,怎么能让主公给搞丢了呢!我就觉得主公前几日怪怪的,你们怎能不引起警惕呢?”

戏志才黑着脸反驳道:“这不是忙的吗?你怎么回来了,吕布人呢?!郭奉孝,你又偷懒耍滑!”

郭嘉回答道:“这不是有个吃苦耐劳,辛勤耕耘的吕布在,他很努力想要让公台看到呢,我怎么可以抢了他的风头呢?”

吕布这傻大个,陈宫在的时候嫌弃他啰嗦,不在的时候又总念叨着他好,早干什么去了,郭嘉给他指点迷津,引领羔羊迷途知返,那是在帮他!

郭嘉又铁口直断道:“我感觉主公前几日将我调离,是居心不良,肯定要干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曹操打断了他的话:“居心不良?”

郭嘉吓了一跳,坐正起来,他左右看看曹操,突然笑嘻嘻地夸奖起了曹操:“主公,您真白,皮肤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