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住了一段时间院,齐兰回家调养。

她消瘦了许多,连抬起手臂都困难,更别说做重活。逢宁把家务活全包了,又从网上找了一套健身操,画在纸上,陪着老妈做。

逢宁恢复了正常的学校生活,白天上课,晚上回家。齐兰定期要去医院治疗。

偶尔晚上失眠,逢宁在网上查乳腺癌转移后能活多久。很多回答都说,目前医学上有很多方法可以控制住乳腺癌的病情,是治疗效果最好的一种恶性肿瘤。

她需要看着这些才能入睡,第二天再元气满满地告诉齐兰,“专家说乳腺癌的死亡率并不高,西方国家都当作慢性病治疗的,放松心态才是最重要的,千万不能想东想西。”

每次听,齐兰都会笑,“是啊,妈最近觉得好多了,胃口也好多了。”

逢宁脑子灵活,还有点小聪明,但是远和天才挨不上边。她只是能吃苦,比一般人都能吃苦。

家里没有条件请护工,逢宁下午放学了就坐公交车回家,路上买点菜,回去给老妈做饭。然后陪着她做一会锻炼,洗完澡,就回房间学习。学几个小时,削个水果,过去陪齐兰说话,等老妈睡了,再继续学。

学校到家里,一来一回在路上浪费的时间,逢宁直接从睡眠里压缩。她凌晨一点睡,早上六点起,中午在教室睡半个小时。

生活被忙碌填充,但是只要老妈在,逢宁已经很满足。

高一下学期期末考试,成绩出来那天,挤在百名榜单前看成绩的有不少人,江问也在里面。他看到自己的名字,按照顺序排列,变成第二名。

而逢宁,从年级排名五十名开外,又回到了榜首:

1.高一[9]班逢宁

2.高一[9]班江问

隔了一层玻璃,就两行,蓝底黑字。旁边有低低的议论声:

“这次年级前三又是九班的那两个超级学霸啊。”

“逢宁和江问,怎么又是他们,又是他们!他们两个是不是连体婴儿?”

“对啊,他们两个,雌雄双煞吧。”

“……”

他们两个。

逢宁和江问。

他们。

他们是一起的。

江问有种异样的,隐秘的满足感。

他觉得很奇怪,但是他喜欢这种别人把他跟逢宁放在一起提的感觉。

――在其他人眼里,好像他们两个是一伙的,一起的。

盯着看了很久,耳边传来熟悉的调侃声:“哎,江问,我又趴到你头上了。”

控制好多余的心情,江问侧头。

她嘴角有点儿笑意,手弓着,遮挡眼前过盛的阳光。

他轻嗯了一声。

逢宁说:“我厉害不厉害。”

江问说:“还行。”

“当回熟悉的老二,感觉怎么样。”

“不错。”

“?”俩人斗了一年,江问第一次反应这么淡定。逢宁转头,不解地瞧着他,有点失望,“没意思,现在你脸皮被我调.教的厚了,轻易刺激不到你了。”

“逢宁…”

“干嘛。”

“我觉得。”

“嗯?”

江问顿住,没有说下去,“没什么,我走了。”

逢宁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转身离开。她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少爷,假期记得好好学习啊。”

江问没回头,傲娇地抬了抬手。

我觉得。

比起一个人当一名。

有你的第二名,更让我开心。

*

暑假过去,高二开学,又是一大批新生入学。逢宁作为1X级优秀学生代表,在小礼堂上,给新生做演讲。

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她依旧气定神闲,拉了拉话筒,一如当初在升旗台那样,“老师同学们下午好,先简单做个自我介绍吧。”

“我是来自高二[9]班的逢宁,我是在场一半人的同学,另一半人的学姐。在我今天这场发言之后,也有可能成为你们所有人的榜样。”

这番大言不惭的开场让底下传来一阵哄笑。

双瑶在底下用手机给她录像。

郗高原跟着别人鼓了鼓掌,对赵濒临说,“逢宁还真是一点都没变,狂得很。”

“她真是我遇到过最奇葩的人。”

听到别人对逢宁的评价,江问在心底笑了笑。

“在老师给我布置这次演讲任务之前,特地嘱咐我不能乱来。她要我从自己的切身体会、从小事细节出发,讲讲学校各方面的优点、特色,字里行间一定要体会对学校的归属感。”

“中国人讲究含蓄,老师还交代,让我写发言稿的时候一定要委婉。先表面夸夸自己,但是主旨一定要回到夸学校。我知道,你们不吃这套,因为我也不吃这套。”

铁娘子的脸被气绿了。

这次场下传来的不仅是掌声,还有口哨和欢呼。逢宁将今天的开学典礼掀起了一个小高潮。

她就是有这样的感染力。

能让人专心听她说话的感染力。

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情况,原本心不在焉的观众,笑完之后,不自觉地都竖起耳朵,等着她的下文。

等待掌声平息,逢宁继续说:“《乌合之众》里面说,当人处于群体中时,思维会变得很简单,很容易受到口号的感染。但是这都是虚假的,是敷衍的,毫无意义的。”

“我举个例子。一年前,有个人跟我站在同样的位置,作为新生代表演讲,他说了什么呢?”

逢宁学了一遍,“人的一生就是奋斗的一生,从这一刻起,让我们本着坚持的精神,共同谱写启德美好的明天。”

这回换江问脸绿了。

――他就是当初的新生代表

“你看,这段话,非常正能量对不对,非常励志对不对,但是除了我,估计没人记住了。”

大部分的人又开始哄笑。

逢宁正了正神色,“他说人的一生是奋斗的一生。而我想说,人的一生是悲剧的一生,包括我,我们都活在悲剧里。”

“我遇到过很多糟糕的事情,我曾经在低谷徘徊,甚至为了这个操蛋的生活感到绝望。但是我依旧努力活着,对,我是一个努力活着的人。就算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努力活着。”

越是简单的话语,越富有穿透力。下面鸦雀无声。江问也不再恼怒了,他和别人一样,开始崇拜的,专心的,听她演讲。

赵濒临就坐在旁边,他不小心瞥到江问,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

他回忆了一下江问的眼神和表情。

赵濒临想,他为什么会从里面看到了一点…痴迷。

痴迷?

“尼采有句话――我要你从一个遥远的距离之外来观察你自己。”

逢宁一字一顿,低沉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播到小礼堂各个角落,“一种广阔的视野,总是会冲淡悲剧。如果我们爬地够高,我们会达到一个高度,悲剧在那儿看来就不再悲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