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东淑眼睁睁看到这一幕,先是震惊,继而紧张。

李持酒向来是个混不吝的人物,之前面对李衾的时候,虽然李大人对他是知遇之恩,他却还仍是那副满不在乎的不羁言行呢。

如今萧宪打了他,却不知他是什么反应。

却见李持酒的脸给打的稍微往旁边侧了侧,又慢慢转过来对着萧宪。

他竟没吱声。

萧宪却道:“你不要太放肆,别以为是李衾调你回来的,就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你,让你这样不顾体统,不管法纪,任意胡作非为。——你还敢笑?”

“不不,萧大人别误会,我不是笑您,”李持酒解释说道:“只是萧大人的意思,是我仗着是李大人调我回来才‘狐假虎威’的,其实不是这样儿的,李大人自然满心想我规矩,只是他也管不了我罢了。”

萧宪冷笑道:“好啊,他都管不了你,那就是没有人能管得了你了?”

这会儿李持酒也看见了东淑在车内正望着此处。

他看看东淑,又看向萧宪,脸上的笑不知为什么多了几分难以形容的古怪,不像是讥诮,也不是不屑,反而带些许纯粹的喜欢似的。

李持酒竟说道:“别人说什么我不在乎,不过……萧大人的话,我自然是得听的。”

萧宪眉头一蹙。

萧大人却也不是很信这话,只当李持酒是随口应付罢了,便冷笑道:“你不用跟我油嘴滑舌的,横竖你不是我的人,我自然也不管你,只是你别得寸进尺,先前你拦她的马车,我尚且没得空找你,你竟变本加厉,更加惹出这些事!你自然知道她如今住在我的别院里,便是我照看着的人,不是你侯府的人了!以后你要再敢为难她或者怎么样,我可不像是李衾那样爱才!”

李持酒顿了顿,仍旧很好脾气般的回答:“萧大人说的我都知道了。”

他的态度居然异常的顺从,毫无顶嘴不恭之意。

不仅是车内的东淑觉着诧异,连萧宪都有些意外。

萧宪又多看了李持酒几眼,脸上愠色总算收了几分,又道:“学堂的那老先生,还有抚宁伯府的那孩子,李府的那个,不许再为难他们。”

“知道,其实事儿已经结了,立刻放他们走。”李持酒满口答应。

萧宪盯着李持酒看了片刻,也不知道这个人心里到底想什么,但该说的都说了,也懒得再跟他多言。

于是只道:“今儿你应的话最好别忘了。”

等萧宪上了马,陪着车驾远去后,原地又只剩下了李持酒一人。

镇远侯目送萧宪的身影跟那辆马车消失在街头,良久,他长长地吁了口气,慢慢抬头。

头顶是一轮半圆的月,月色皎洁,漫天清辉。

他身处的是京城中最热闹的地方,但此时此刻,居然仍有一种孑然而立,无人可知的孤独之感。

马车往萧宪别院而去。

车中,明值便将今日的事发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了东淑。

正如东淑之前猜测的,本来镇远侯就是才进京的,没什么根基靠山,那些小学生们却都是京城内贵宦世家的子弟,又看江明值生得瘦弱年纪又小,不免有些欺生。

其中又有抚宁伯府的孩子,因为先前抚宁伯夫人给东淑面斥,记恨在心,她自然没有好话,那小孩子听大人议论起来,便也把些偏见厌恶等存在心里,时不时地就找明值的晦气。

本来明值就难以融入这学堂里,只是忍着罢了,后来给其他孩子们针对欺负,明值担心东淑为难,就一直退让,且只字不提。

谁知到东淑跟镇远侯和离后,这些孩子们就变本加厉起来,起初因为镇远侯“名声在外”的缘故,他们还有些忌惮,不敢动手,只是偶尔骂几句,推挤刁难罢了,如今不必担心镇远侯如何,自然乐得放开了手脚。

这天,明值给几个人围着打了一顿,他实在是呆不下去了,又想到东淑不在府里,倒是可以回去躲一躲。

于是就带了小厮往回走,谁知路上偏遇到了镇远侯李持酒。

李持酒正带人巡城,远远地看着眼熟,走近了时候,才发现明值脸上青肿有伤。

当下便拦住了他,询问发生了何事。起初明值还不肯说,李持酒道:“你是怕丢丑吗?若真的怕,那你就不该灰溜溜的逃回来。逃了一次就有第二次,乃至无数次,你要一直当缩头乌龟?”

明值满心委屈,听了这几句更是眼中带泪,却不敢回嘴。

李持酒打发了副将带了士兵去巡逻,自己跳下马,抬起明值的脸看了会儿,又拉拉他的手脚,确信他身上没有伤,才又道:“怎么不说话?”

明值才说道:“他们是好几个人……我、我又不能跟他们动手。”

李持酒道:“原来是对方人多,那你一定是因为这个怕了他们所以逃了。”

明值摇头道:“老师也偏袒他们,我怕跟他们动手后,老师、会为难姐姐。”

李持酒这才扬眉:“可是你这个鼻青脸肿的德性,给你姐姐看见了岂不更担心?”

“姐姐不在家里。”明值脱口说了这句,又嗫嚅说道:“侯爷,我该走了。”

李持酒拦住他:“你跑什么,难道我也会打你?我当然知道你姐姐不在家,她忙着在萧府交际呢……真想不到,她竟有这本事。”

明值听他碎碎念,便抬头看向他。

李持酒对上小孩的目光,道:“你这么瞪着我干什么?不服?你连一些小孩子都打不过,还敢这么瞪我?”

明值又低下了头,抬脚踢地上一块微微凸起的石头。

李持酒在他的头顶上轻轻一摩:“臭小子,离了侯府也变得别扭起来,不像是先前那么乖了。”说话间李持酒左右看了看,这里距离侯府虽不远,但带回去显然不妥,且也不想去萧宪的别院。

他想了想,便唤了薛文礼来:“你们两个立刻去学堂,把事儿打听清楚,谁经手的,给我带了来。”

明值一愣之下忙拦阻:“侯爷,不要去。”

“为什么?”

明值犹豫了会儿才说:“会、会得罪人的。”

李持酒嗤之以鼻,对薛文礼道:“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是祸头,就一概带来。”

薛文礼问:“可要带去兵马司?”

“这是私事,去那里干什么,带去金谷园吧,距离这儿倒也不远。”

于是薛文礼跟宋起建便直奔学堂,一问,就知道是伍老先生经手的,小学生里是抚宁伯家里的孩子跟李家的孩子牵头,立刻都揪了来。

东淑面对李持酒的时候常常感慨是“秀才遇到兵”,如今对于这位老夫子来说,显然也是同样的道理。

他本来自恃身份年纪,并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谁知这些蛮横武夫却也正不把他放在眼里,不由分说扯着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