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因为天热, 窗户是开着的, 一阵阵夜风从外拂了进来。

桌上的博山炉里静静地燃着香,缕缕白烟给风拨的飘荡辗转, 香气四散。

连身侧的纱帐也跟着摇曳晃动。

东淑忽然觉着有些害怕。

大概是跟李衾的感情是经历过波折考验的, 曾经从最开始的彼此疏离讨厌到逐渐互相了解喜欢, 情深不渝。

乃至后来东淑就算经历噩梦忘了所有, 却仍旧会在睡梦中唤起李衾的名字。

不知不觉中她早把李衾看做最值得信赖依靠的那个男人。

兴许……在这世上而言, 只比萧宪差那么一点。

在恢复了记忆之后,虽然两人之间有些嫌隙,但是东淑心里唯一的想法仍是李衾。

当然,假如李衾没有认她, 不主动开口说要娶的话, 东淑十有八九就听了萧宪的主意,不会再想嫁人的事情。

但他偏偏说了, 求了,令她无法抗拒,不能拒绝, 同时也心生渴望。

毕竟当初新婚燕尔的日子, 是太好了。

可另一方面,隐隐的东淑觉着跟李衾好像隔了一层。

不知是因为她现在身为江雪的缘故,还是什么别的, 她总觉着李衾同自己的感情不像是以前那样醇厚浓烈了。

两个人成了亲,偏是萧宪出事,李衾忙着去宫中救火, 新婚之夜还是彼此分离的。

虽然府内自然不少蜚短流长,东淑却并不放在心上,一来她最看重的是萧宪的安危,二来……毕竟这不是第一次嫁了,她不是当初曾经心怀惶惑的闺中少女了。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但东淑心中怎么想是一回事,她有些猜不到李衾心里的想法。

归宁前的这两天,李衾越发的忙,很少在府内逗留。

只因为今日要归宁,昨儿晚上才特意赶了回来。

匆匆地吃了晚饭洗漱了后,已经将到子时。

对东淑来说着是她死而复生后,第一次跟李衾这样堂堂正正地在同一间房内相处,在同一张床之上同榻而眠。

东淑心里虽然有些许慌乱,但很快定下心来。

因为她察觉到李衾非常安静,并没有别的意思。

甚至虽然两人是同在一张床,可彼此之间“泾渭分明”,李衾在外,她在内,两人之间还隔着一段儿微妙距离,不至于谁碰到谁。

东淑猜想,兴许是因为萧宪的事情压在头上,这会儿自然不用想别的,也不该想别的。

东淑本来还想问问他兵部如何,可想了想自己也不太适合问正经的朝堂事情。

如果李衾想说,自然会主动跟她提起,又何必她多问。

何况明日得早起,于是强逼自己不去东想西想。

起初的忐忑过后,许是乏累,许是因为他在旁边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心,慢慢地倒也睡着了。

只是清晨朦胧醒来之间,才感觉身边多了个人。

因为初醒懵懂,在这一刹那,东淑几乎分不清自己是在哪里,是在镇远侯府,还是在哪里。

她吓得打了个哆嗦,低头看时,才发现腰间轻轻地搭着一只手臂。

一尘不染的素缎中衣袖子底下,那只手修长如玉,她立刻就清醒过来,知道身后的人……是李衾。

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抱过来的,明明之前看着沉静镇定的很,还跟她隔着距离。

东淑定神望着那只大手,原来他还是这么着,有些口是心非的。

半晌,才终于轻轻地挪了过去,小心地握住了他的手。

那一刻,东淑唇角微微挑起,才觉出几分往日熟悉的安宁甜蜜。

故而虽然成了亲,两人至今却仍是并未圆房。

直到此刻东淑望着李衾,突然看到他眼中簇簇的火光。

东淑有些心悸,有些害怕,还无端有些委屈。

刚刚李衾的那句话,虽然听着并没什么,可事实上仍是有些伤到了她。

——“我不在意你嫁过他。”

对啊,正如李衾所说,那并不是她所愿意的,那他又何必说出来。

本来东淑心里就曾经为了这件事暗自介怀过,可李衾从未提起。

谁知偏在这时候又说起来。

东淑望着近在咫尺的李衾,终于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的心里自然是你,可你还是不是先前的子宁,你对我还是不是跟先前一样?”

“我当然并未变过。”李衾皱眉回答。

东淑一笑:也许李衾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吧,他还惦记着自己嫁过镇远侯。

那么,广恩寺的事呢?

不管他知不知道真相中的真相,他是知道发生过的。

他当然是不会说的,可心里会怎么想?

“子宁,”想到那件事,东淑的心忽然冷了下来,她垂眸道:“你若是嫌弃我,当初又何必要再度求娶?”

李衾的瞳仁微微收缩:“嫌弃?”

东淑试图挣开他的手,手腕都给磨得有些疼了:“子宁,放手。”

李衾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终于他一歪头,向着面前的人吻落下去。

东淑一惊:“子宁……”才喊了半声,就给堵住了声音。

她感觉李衾的动作有些粗鲁,就像是生气之下的举止。

东淑睁大双眼,看到他的儒雅的眉眼在面前晃动。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绷紧,耳畔似乎是他急促呼吸的声音,又像是透着些亦真亦幻的雨声,阵阵的袭来。

她无法喘气,神智也随着一阵昏沉,手拼命地揪着李衾的衣襟。

直到给他轻轻挪开,旋即十指交握摁在被衾上。

残存的中衣垂落,有她的,也有他的,细腻柔滑的缎面轻轻地摩挲在一起,难分彼此,发出蚀骨般的细微响动。

久违的炽烈猛然袭来,这样强大的,让东淑暂时忘记了先前的疑惑跟不快,只是身不由己地陪着他沉浸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欢好之中。

下半夜,窗外响起了细密的雨声,微微的凉意,把夏天的暑热驱散了些。

沉睡中的东淑给这密雨的声响惊醒,她觉着不安。

猛然间才一动,就给一双臂弯抱了回去。

是李衾低低道:“天还没亮,再睡会儿吧。”

他的声音温和里略带一点暗哑,像是透着些惺忪未醒的慵懒倦意。

东淑听了这个声音,脸红过耳,不知不觉把脸埋在他的怀中,不敢出一声。

到天亮的时候,夜雨才总算停了下来。

李衾起身洗漱更衣的时候,东淑还假装睡着,躲在床内不动。

直到丫头说李衾已经出门了,才总算慢慢地松了口气。

且说李衾出门乘轿来至兵部。

早有心腹属官迎着上来,低低禀告说道:“大人,方才宫中内侍省派了人来,说是想审讯镇远侯。”

李衾道:“见着了?”

属官说道:“从大人的意思,并没叫他们见着。跟他们说镇远侯所犯要严厉处置,在大人提审之前不便跟外人见面。他们不大高兴,卑职就说起萧尚书来探的事情,还说因为此事惹了大人很是不快,所以如今严加防范,除非是有皇上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