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花梨木的门闩有些淡淡的凉意,纤长的手指搭在上头,微微一握,却又慢慢地放开了。

如翼的长睫悄然一眨,东淑悄悄地扶着门扇,静然而立。

她有一种感觉,就像是先前在萧府给镇远侯不请自来时候一样,纵然现在她人在李府,但那种行径,李持酒仍能做得出,也能做得到。

东淑又觉着自己可能是多心了,毕竟已经得到消息,李持酒正在镇远侯府伺候苏夫人,据说也不再像是以前一样跟人走马斗酒的,只一门心思的恪尽孝道。

东淑并没有刻意去问或者留心他是什么时候离京回北关,但隐隐地记得好像就在这两天了。

兴许他早已经走了,就算没有离开,此刻也应该是在镇远侯府做足启程的准备。

在她原先所预料之中,他已经改了以前的放浪形骸,不再跟她厮缠,应该是早就想开释然了。

所以如今……也许只是她在风声鹤唳而已。

心中这样想着,东淑却仍是没有动。

她的心还是不安的,隐隐有些鼓噪在里头。

其实,东淑并不是多心臆想。

她的预感是真的。

此时此刻,一门之隔的外间,的的确确另有一个人在,这个人,当然就是那个从来都神出鬼没的镇远侯。

镇远侯后天就要启程离京了。

自打听了萧宪的劝话,李持酒安安分分的过了这些日子,眼见苏夫人的病大有好转,朝廷上又催的急,他也不能再耽搁了。

虽然心里知道不该再像是以前一样胡作非为,但是别的他可以改,只有萧东淑,让他放不下。

到底想再见她一次,好像见一面才会安心出京。

不然心里总像是空着一块地方,失魂落魄似的。

李府的宅邸比萧府要小一些,只是防卫却更加森严。

毕竟萧府是清贵诗书之家,而李府却是武将出身,门风自然要彪悍些。

李持酒费了点儿功夫,才总算摸到了内宅。

明明是极冷的秋夜,他却出了一身一头的汗,袍子上还沾着些泥尘。

之前他没提防李府的狗子那么厉害,人没察觉,狗子却嗅到了异样,还好他身形利落跑的快,狗子狂追一会儿不见了踪影,便悻悻地冲着墙上吠了两声。

那些仆人们见无异样,便只当是什么夜鸟或者猫儿出没之类,也没当回事儿。

只是毕竟忙中出错,竟不小心给台阶诳了一跤,幸而他身手矫健反应一流,堪堪稳住,才总算没跌得头破血流。

“以后老子若是出人头地了,定要置买个比这更大几倍的宅子,把李子宁气死,哼。”

镇远侯悻悻的自言自语着,却忘了若是那道遗诏成真,这句话就不用“以后”了,那现成的皇宫内苑自然比李府的宅邸更大数倍。

当看到坐在桌边的那道身影的时候,所有的张皇失措忐忑流离都在瞬间消失无踪了。

他近乎贪婪地盯着东淑,不敢眨眼,直到她起身。

就在东淑若有所思的一步步往门口走过来的时候,李持酒来不及多想,他本能地闪身往旁边一避,背靠着墙一动也不敢动。

从没害怕过谁,如今却怕了一个纤弱女子。

李持酒本以为东淑会将门打开,于是心狂跳着,一边儿飞快地想是不是该找个地方躲起来,还是找个借口跟她打个照面。

但不管是躲藏的地方还是那合理的借口,在这样慌乱失措的情形下,他竟都没有找到。

呼吸都有些停滞了,预料之中的门开却并未发生。

李持酒转头看过去,见那屋门仍旧掩的好好的,可是就在门扇上,映着一道纤薄的剪影。

东淑就沉静默然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李持酒本来不敢动弹,睁大双眼盯着她的剪影默默地看了会儿后,才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露出又吃惊,又有些惊喜的表情。

这一刻,虽然是有门隔着,镇远侯却仿佛明白了东淑已经察觉了什么,就在他想通这点儿的时候,他的身体陡然热了起来,就好像血液都受了激励,窜动的更快了。

有那么一瞬间,李持酒想要冲过去把门推开,直接到她的跟前,把她紧紧抱住。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居然没有这样做。

萧宪的话他一直记在心里,不止是那句“你知道妹妹为何喜欢李衾”,还有另一句。

他知道自己喜欢的这个人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折磨,如今她“安然无恙”,已经是难能可贵。

他想要保护她,不想伤害她,更加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她再经风冒雨。

另外,萧宪劝他的话其实也有一点正中李持酒的心中隐秘,从他还是个小小少年开始,就仰望着这个人,但同时他很明白自己不配,能够配得上萧东淑的,只有李衾这样出身贵勋世家,有教养且手握权柄的显赫之人,而不是他这种人。

他可以对天底下任何人都满不在乎,只有在她跟前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而此刻李持酒所担心的是,一旦见了东淑,他只怕又要身不由己地举止失常,反而冒犯她了。

“少奶奶,怎么到门边来了?”屋内响起甘棠的声音。

那道影子轻轻回首:“哦,没什么……刚听到风有些大,不知下没下雨。”

“那也别站在门口,留神给风吹了又要头疼脑热的,我看看就是了。”丫头说着走过来,先是把东淑拉了回去,才打开门扇。

“别……”东淑要拦住她,但才一张口,门已经给甘棠打开了。

一阵冷风袭了进来,门外空荡荡的,甘棠探头向外面地上仔细打量了一阵子,笑道:“地上没有雨点儿,也没有湿,只是有些阴天罢了。”

说完后她打了个寒颤,忙将门又掩了起来。

甘棠也没留意东淑的脸色,只又忙到了炉子旁边,掀开看了看果然是要添炭了,她便说道:“怪道觉着有些冷呢。”

一边加炭火,一边又道:“横竖晚上也没有别的事了,就早点歇息罢,今儿在宫内那老半天早就累了。”

加了炭火后,她又洗了手,要伺候东淑洗漱安寝,谁知却见她仍是呆呆地站在桌边上,仿佛出神。

“少奶奶?”甘棠这才觉着奇怪:“您怎么了?”

东淑给她一问,才道:“哦,没什么。只是……这天真是越来越冷了。”

甘棠道:“可不是么?趁着天好的时候,该拿出那些毛衣裳来晾一晾预备着穿了。”

东淑听到这里,便问:“这么说来,南边当然也会冷起来,之前也没有给三爷多备几件大毛的衣裳吧?”

甘棠琢磨了会儿:“本来要多拿两件,三爷说足够了,恐怕没入冬就能结束战事回来呢!若是您不放心,等明儿我再去叫人拿几件出来,让外头的给三爷送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