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那武将给剑尖抵着喉咙,虽然吓了一跳,却还算是镇定,便问李衾道:“大人这是何意?”

李衾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混账东西!你竟问我?我倒要问你,这时侯说这些糊涂无知的话,撺掇众人如此胡为是何意!”

那武将皱着眉头道:“我不过是为大人鸣不平罢了,大人不管是出身,资历,胸中才干能为,哪一点配不上那张龙椅!想当年若不是大人镇守北关,这朝廷如今可还能好好的吗?早在文皇帝在的时候就对大人百般忌惮,飞鸟尽良弓藏,那会儿我们就心不服了……一直按捺到如今也算够了,这想法不止是我,只问他们这些人,多少跟我一样的?”

在他身边那些同僚等,的确有一大半儿是跟此人一般想法的,他们早就拥李衾自立为王,此刻见李衾翻脸拔剑,一个个大吃一惊。

想上前劝,又碍于李衾威压,不敢贸然开口,只是静静听着。

听了这几句,才有人低低道:“大人,不怪于将军这样说……其实我们大家伙儿……”

还未说完,就给李衾喝道:“住口!”

李衾扫视周围众人,道:“我岂不知你们的想法?我岂不知你们也是为了我?但是你们不该在这时候胡作非为!皇上御驾亲往险要之地,不管怎么样,他有这份担当,也有胆识威勇,这会儿我们该做的就是稳稳地守住时局,而不是背后捅他一刀!”

众人闻言皆都一震。

李衾又道:“当初魏中书等人本来属意我去北关,而我也曾跟皇上主动请缨,可皇上拒绝了。我只问你们,假如这会儿是我在北关,而皇上在京内,假如他趁我之危在我背后做点儿什么,你们怎么想?”

大家听到这里,脸上不由都露出了又惊又愧之色。

于将军闻言,皱着眉低下头去。

“另外,我也不惮告诉你们,”李衾肃然冷道:“皇帝虽是武将出身,也不擅长于钩心斗角,但却不是蠢人,他难道不知道你们跟我对他的抵触之意?他毅然决定离京去北关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到过会有今日情形?他或许想过,但还是没有在意!他或许没想过,那他就是一门心思为了国家大义,江山百姓,他并没有考虑过别的蝇营狗苟。——你们却在这时候为了一己之私劝我谋逆,这是你们该做的吗?这是我该做的吗? ”

众人都已经震动了,有人抱拳低头道:“大人,我们、是我们无知偏私,请大人见谅!”

于将军的脸色变化不定,终于道:“大人这一番话说的很明白了,只是先前我们听说狄人反扑营门关,以为皇上不顶用,所以才想大人索性就……就取而代之,听了大人一席话,卑职实在是惭愧之极。”

他紧锁眉头,看着面前的剑锋,终于挺胸昂首,毅然决然地道:“我知道错了,但我只觉着时机选错了,其他的想法却还是依旧的。大人若是想降罪就动手吧,就算杀了我头,我也没什么怨言!”

其他的人听了,生怕李衾真的杀了他,忙要劝说。

李衾却哼了声:“我倒是想杀了你以儆效尤,只是身为武将,马革裹尸才是死得其所,死在这里却是枉费了这七尺之躯!”铿然一声,将宝剑转回剑鞘,扔给了旁边目瞪口呆的金鱼。

于将军愕然之余,抱着拳头跪了下去:“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行了,”李衾一拂衣袖,仍是回到桌后落座:“其他的无需多言,把北关的军情详细说来!”

听完之后,李衾又忖度了半晌,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你们啊,只怕都想错了,这不是危机,或者说,虽然‘危’,却也是‘机’。”

众军士面面相觑,都不知他的意思。

这一呆就是整宿。到东方露出一点鱼肚白,才总算是拟定妥当。

次日早上,天蒙蒙亮,朱雀大街上行人寥寥,兵部所派的将领已经启程,城门刚开,一行人便疾驰而出。

李衾揉了揉有些困倦的双眼,金鱼走进来,手中捧着一碗海参粟米粥,道:“三爷,喝了这碗粥赶紧歇息会儿吧?”

李衾抬手接过来,一边喝,心里还只管想事情,

之前跟众人说的那番话,却是李衾心里的话。

李持酒决然要去北关,实在让他意外的很。

或许可以把这认作是李持酒少年冲动,因为想跟自己在战场上一较高下才执意要去的。

但李衾自然知道李持酒不是那种有勇无谋的人,就从此人居然暗暗地派了人害了李珣,心计可见一斑,若是这少年认真筹谋起来,假以时日,只怕会是个很可怕的对手。

正因为这个,李衾实在有些看不透李持酒了。

他们两个人之间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因为东淑的缘故,互相看的碍眼,一度甚至恨不得除掉彼此。

之前李衾带兵回京之时,本以为李持酒会按捺不住,调各州府的军队趁机决一死战,毕竟若他死了,对于李持酒来说去掉了唯一的情敌跟威胁到皇位的劲敌,自然是巴不得,还是一举两得呢。

但是他居然按兵不动。

后来两人在回京马车内赌气打起来之时,李衾才明白,原来李持酒之所以选择了“大局为重”,竟然是怕伤到东淑!

亏得朝廷上所有人都盛赞他英明神武,知道以天下为重等等。

还有这次,李持酒不许李衾出京,反而他自己去了北关,也是怕李衾有个万一,会让东淑伤心。

那个人到底是为什么能够做到如此洒脱不羁。

李衾想:李持酒是不是拿准了他的性子,知道他既然回了京后就不会贸然轻举妄动?所以才走的那么漂亮果断。

又或者真的如那少年所说的,他……是真心的不在乎这个皇位。

不在乎,所以不担心他走之后,李衾会不会造反,会不会趁机取而代之。

李衾思来想去,找不到肯定的答案。

可不管怎么样,李持酒那个混蛋,在李衾的心目中,早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会乱来的混蛋了。

或者说是个……值得他去给出三分敬佩的“混蛋”?

李衾乱乱地出神,突然又想到另一件事,便吩咐道:“你回去告诉少奶奶,叫不用担心,一切安好。”

金鱼儿笑道:“是,待会儿伺候三爷睡着我就回去。”

李衾本想叫他立刻就走,可看看天色,又怕东淑还睡着起不来,倒也不必着急,于是就慢慢地喝了粥,略在里间的罗汉榻上卧了一握,不足半个时辰就仍是起了。

这那边金鱼儿也回来了,进来道:“奶奶说知道了,让三爷不必担心家里,只是虽然国事要紧,三爷也要留意身子……”

说到这里他笑眯眯地上前,双手捧着个纸包放在李衾的桌上,又将纸包打开,道:“少奶奶还特意嘱咐我,让回来的时候到南街买两个新出炉的胡麻饼给三爷点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