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东淑本不知发生何事才有些担心,忽地看见是这样的情形,她略略地一想就明白了,当下仍是笑着回头,去看那小孩子了。

只剩下李持酒跟李衾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事出突然皱眉瞪眼,一个胸有成竹仍旧的气定神闲。

李持酒气的说不出话来,只管瞪着李衾。李衾手上抖了抖,把那封烧着的信往上一撩,让它烧的越发透彻了些。

那原本的蜡封因为受热也随着融化了,最终跟灰烬一起无声地落在桌上。

李衾拂了拂手指头,才说道:“当初,萧宪把文皇帝的遗诏给了淑儿,是我从她手中拿走了的,这次我把你的这封信也给了她,却由她亲自交还给你,这不过是一报一报而已。”

李持酒本有些生气,听了这两句,便冷笑道:“原来你是来弥补你之前对我所做的。”

“错。”李衾回答。

李持酒诧异:“什么?难道不是?”

“不是,”李衾看着面前那薄薄的灰烬堆:“就算是弥补,也不是对你,而是对淑儿。”

李持酒皱眉。

只听李衾道:“我从不觉着我亏欠你,就算我真的有过不臣之心,也并非亏欠,而是有能者居之,江山更迭,不过如此,你自然也懂这个道理。但是淑儿不一样。”

李持酒若有所思,仍未开口。

李衾唇角微微一动,淡淡道:“我虽从来不曾跟她提过,但我心里清楚,当初她虽然迫于无奈把那遗诏让我带走,可从那时候起她心中始终有个结,她觉着亏欠了你,甚至是亲手害了你,所以这次,我经过她的手,把这稳坐龙椅的机会重还给你。也算是了了她的心结,不至于总是让她举着多欠你的。”

“你!你真是……”李持酒又隐隐地动怒了,可心中却横亘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复杂滋味,终于他盯着李衾道:“我明白了,你是想让萧姐姐觉着没欠我什么,想让她跟我一清二楚毫无干系是不是?哼,只可惜不管你怎么费心,我跟她之间终究是斩不断的前因后果,纵然我不能如你一般随心所愿,但只要她好好的活着,对我而言就已经足够了,至少目前来说是足够的。”

李衾瞥了他一眼。

“你不用这样看我,”李持酒哼地一笑,道:“就像是你不在意我是不是皇帝一样,我也不在意你会不会篡位,因为不管我是不是皇帝,或者你是不是臣子,终究改变不了目前的这种情势。你比我强,因为你先得了姐姐的心。但你无可奈何的是,不管你有没有把我的信烧了,对她来说心里对我的亏欠是始终挥之不去的,这跟我是不是皇帝,甚至跟我是生是死都没有关系。所以不管怎么样,李大人,你还没有笑到最后,你也没有赢得彻底,你自个儿应该也知道吧,毕竟你是这样洞察人心,算无遗策。”

他说完之后,迈步往外走去,走了两步却又忙折回到里屋门口,道:“萧姐姐,我先去了,改天再来看你……你也可以进宫去瞧我,什么时候都成。”

李持酒说完后,也学着李衾那副轻描淡写的样子“瞥”了他一眼,这才迈步出门去了。

等这人去后,李衾的眼神略略一暗。

不错,李持酒说的很对,他的优点就是先得了东淑的心,他也庆幸的很——倘若当初东淑不是果决地设法儿跟李持酒和离,天长地久的,她又失了忆,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她又回到了自己身边,一来是她的苦心不负,二来是上天庇佑。

可不管他再怎么做,他们对于面前的这个少年是有所亏欠的。

不仅仅是因为文皇帝遗诏乃至几乎害李持酒九死一生的事,还因为……东淑借而复生的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不折不扣的喜欢着李持酒的江雪,曾经李持酒的原配夫人。

当然这些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不然李持酒更加得意了,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正在这时,东淑从里头走出来,看着桌上那堆灰烬,笑道:“好好的烧信做什么?”

李衾道:“本是想烧了他的念想,没想到反而烧起了他的心气儿。”

东淑忍笑道:“咦,子宁也有适得其反无能为力的时候?”

李衾抬眸看向她,道:“他说的话你听见了?”

东淑不答。

李衾道:“淑儿,假如真的如他所说,我杀了他,你会怎么样?”

东淑眼神微变,眉头皱蹙的看着李衾,默然说道:“就算是戏言,你也不该说这话。”

李衾一笑:“你看,他虽然心机不如我,但他却很了解你,你到底是不忍伤害他半分。”

东淑只摇头道:“子宁,何必呢。”

“何必?”李衾长吁了一口气,道:“我本来可以杀了他,当然,他也曾经有机会杀了我,但是他跟我都知道,不管我们谁死,对你都没有好处,反而会伤害你,他不忍,我当然也不会这么做,总不能连他都不如。”

东淑听着这话有些怪:“子宁,你不是还疑心我跟他有什么私情吧?”

“他倒盼着这样呢,”李衾责怪地看了东淑一眼,道:“我知道他,却更知道你,正如他所说你心里不忍,不忍欠他更不忍伤他,但这份不忍已经足够了。跟私情没有半点干系。”

东淑笑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曾几度舍命相救,几度生死一线,我如果不把这份恩情放在心上,我也不能算是人了。但是我对他的……也只能如此了。”

“你把他当成明值、当成萧宪一般看待,可他终究不能如明值、萧宪一样对你啊。”李衾揉了揉额头,长叹道,“真是个混账,是个不开窍的顽石。”

东淑握住他的手:“子宁,别担心了。你本来是个光明磊落、提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不要一叶障目,乱了心神。”

李衾微怔,继而将她的手握在掌中,温声道:“我知道,只说今日这一回,再也不说了。”

此后,李持酒仍旧回到了宫中,满朝文武见皇帝总算回归,才终于各自安心,欢欣鼓舞。

只是这位皇帝陛下实在是野性难改,每每的总会私离宫中,起初还不曾远行,后来就走开始肆无忌惮,不时地微服巡南走北。

之前在他耽留北关不回之时,朝中的事情自然都是魏中书,李衾萧宪等担着,所以他也试出了深浅。

在朝局安稳之后,便将李衾从镇国公封为清河郡王,萧宪从齐国公封为延平郡王,顺义侯赵申平封为镇国将军……其他众臣子也各有升黜料理。

李持酒更索性把那些繁杂的案牍公务都交给这一起人去处理,以李衾之能,全力应对却也不在话下,更能让李持酒放心四处周游了。

只是他在天下游走,也如同当初在京内五城兵马司任职一般,但凡有些撞到他眼中的豪强劣绅乃至为祸乡里的地痞无赖等,他顺手就给剪除了,起初乡民百姓不知是什么人,后来渐渐地走漏了风声,知道是皇帝陛下所为,一时之间竟流传出不少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