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冶炼(第5/5页)

桌边坐了一个女人。她本来在吃苹果和奶酪,但是一看到我进门来,她猛然跳起来一手按着心口,仿佛我是麻脸人现身一样。我暂停脚步:“我无意惊吓你,夫人。我只是肚子饿了,想来找点东西吃。你介意我待在这里吗?”

那位夫人慢慢坐回椅子上,我自己心里纳闷:像她这么高阶层的人夜里一个人待在厨房做什么呢?尽管她身穿朴素的乳白色袍子、面有倦容,但她出身名门这一点是很显而易见的,马厩里的那匹驯马显然就是她骑的,而不是哪个夫人的侍女。如果她是饿醒的,为什么不叫个仆人拿东西给她吃就好了?

她紧抓胸口的那只手抬起来拍抚嘴唇,仿佛是要稳住她急促的呼吸。她开口说话,声音抑扬顿挫,几乎像是音乐:“你吃你的吧!我刚才只是有点吓到了,你……进来得太突然。”

“谢谢你,夫人。”

我在宽大的厨房里走来走去,从麦酒桶到奶酪到面包,但不管我走到哪里,她的视线都一直跟着我。我进来时她手里的食物掉在桌上,直到现在她还是没去动它。我给自己倒了杯麦酒,转过身来发现她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我。她立刻转开视线,嘴巴动了动,但什么也没说。

“要我帮你拿什么东西吗?”我礼貌地问,“你要找什么吗?想不想喝点麦酒?”

“那就麻烦你了。”她轻声说。我把刚倒好的那杯端给她,放在她面前的桌上。我走近她时她有些退缩,仿佛我身上有什么传染病似的。我在想我是不是先前在马厩干活时身上沾了臭味,但应该不是,因为如果我身上有臭味,莫莉一定会提出来的。在这种事情上,莫莉对我一向很坦白直接。

我给自己倒了另一杯,然后环顾四周,觉得我最好还是把食物端回房里去,这位夫人整个人的态度都显示出我在场令她很不自在。但我正努力要同时端住面包、奶酪和杯子的时候,她朝她对面的长凳做了个手势,“坐下。”她告诉我,仿佛读出了我的想法,“我不应该把你吓跑,让你没法好好吃饭。”

她的语气介于命令与邀请之间。我在她指的位置坐下,手忙脚乱地把食物和酒杯放在桌上,麦酒洒出来了一点。我坐下来,感觉到她正看着我,她自己的食物还是放在桌上没动。我低头躲避她的凝视,快速吃起来,就像一只怀疑有只猫等在门后的老鼠正偷偷摸摸地躲在墙角吃东西。她没有粗鲁无礼地瞪着我看,而是平静地注视着我,她这种仿佛要把我看透的眼神让我双手不听使唤,也让我敏锐地意识到我刚才在不知不觉中用袖子擦了擦嘴。

我想不出该说什么,这片沉默令我坐立难安。嘴里的面包让我感觉很干,我咳了起来,想喝口麦酒把它咽下去,却又被呛到。她眉头一皱,嘴抿得更紧,即使我的眼睛盯着盘子,我还是感觉到她的眼神。我匆匆地吃着,一心只想逃离她淡褐色的眼睛和抿成一条直线的沉默的嘴。我把最后几块面包和奶酪塞进嘴里,然后很快站起身来,匆忙之中撞上了桌子,还差点把身后的长凳给掀翻。我朝门口走去,然后想起博瑞屈曾经教过我,当有女士在场的时候要怎么样告退,于是我把嘴里没咬几口的食物咽了下去。

“晚安,夫人。”我含糊咕哝着,心想这样说不太对,但也想不出更好的话来了。我横着走向门口。

“等一下。”她说,我稍微停步,她问,“你是睡在楼上,还是睡在马厩里?”

“两边都有,有时候,我是说,有时睡这里有时睡那里。啊,晚安了,夫人。”我转过身,几乎是逃了出去。等楼梯爬到一半,我才意识到她的问题很奇怪。我脱衣服准备就寝时,发现自己手里还紧抓着之前装麦酒的空杯子。我上床睡觉,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