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是黑色群山中的洞穴……”(第2/8页)

在海岸与其余世界之间的山丘十分和缓,远远望去是一团朦朦胧胧的紫色物体,仿佛一团云。它们看起来就像在发出邀请。它们是那种非常平缓的山,是那种你可以轻松爬上去的山,就和爬个小土坡一样那么简单,但类似这样的小土坡要花你一天,甚至更多时间才能翻越。我们爬上了山,到第一天晚上,我们觉得有些冷。

现在是盛夏时节,我却看到上方的山顶上盖着雪。

第一天,我们没有交谈。没什么可说的。我们知道要去哪里。

我们用干羊粪和枯树枝生起火堆,煮了开水,做了点粥,我俩都往我携带的小锅里撒了一把燕麦和一小撮盐。他的一把很大,我的一把则很小,就像我的双掌一样,这令他露出笑容,说道:“我希望你别一口气吃掉半锅粥。”

我说我不会的,而且事实上也确实不会,因为我的胃口比一个身材正常的成年人要小。但我相信这是件好事,因为我可以在野外靠坚果和浆果为食,若是换成个子大点儿的人可能就会饿死。

一条小径经过这些高山,我们沿着它向前走,几乎没有遇见任何人,只有一位修锅匠和他的驴,驮了一大堆旧罐子。驴子由一位姑娘领着向前走,她见到我,一开始当我是个孩子,露出了笑容,但后来看清了我的真面目,脸上便有些怒气冲冲,要不是修锅匠用赶驴的鞭子拍了一下她的手,她甚至可能会捡起一块石头来砸我。后来,我们又超过一位老妇,她带着一个据她说是她孙子的男人,他俩正从山上下来。我们和她一起吃了一顿饭,她告诉我们,她刚看到自己的第一个曾孙出世,生得很不错。她还说,如果我们把硬币放进她的手掌,她就可以通过我们的掌纹述说出我们的未来。我给了这老太太一小块低地银市,她看起我的右手。

她说:“我可以看到你过去的死亡与未来的死亡。”

“死亡等在我们所有人的未来。”我说。

她顿了一下。此刻我们正在高地的最高处,这儿的夏风吹拂得如同冬季,它们怒号着,将空气抽打得如同刀子一般。她说:“曾经有个女人在树上。将来有个男人在树上。”

我说:“这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

“终有一天,或许。”她说,“要当心金子,银子才是你的朋友。”她已经把我这部分的未来说完了。

至于卡卢姆•麦卡因斯,她说:“你的手掌已经被烧掉了。”他说是的。她说:“把你的另外一只手给我,左手。”他照做了。她专心地审视,接着说道:“你回到了开始之初。你会比大部分人都更高。你所去之处没有坟墓等着你。”

他问:“你的意思是说我不会死?”

“这是左手的命运。我只能告诉你我知道的事,就这些了。”

她其实知道更多。我从她脸上的表情看出了这一点。

这是第二天我们所遇到的唯一一件可能有些重要的事。

当晚,我们睡在户外。夜晚清冷,天空挂着的星星如此明亮,如此贴近,我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伸出手臂将它们采集,就像采集浆果一样。

我们在星光下并肩躺着,卡卢姆•麦卡因斯说道:“她说,死亡正等着你,但死亡并没有等着我。我想我的未来更好些。”

“或许如此。”

“啊,”他说,“都是些胡说八道。老太婆的闲唠。不是真的。”

我在晨雾中醒来时,发现一只雄鹿,它正好奇地看着我们。

第三天我们翻过了山,开始走下坡路。

我的同伴说道:“我还是个小孩时,父亲的短剑掉进了做饭用的炉火里。我把它从火里抓出来,可它的金属柄烫得就和火一样。这是我没料想到的事,但我不能让短剑就这么烧着。我把它从火里取出来,丢进水里。它冒起蒸汽。我记得这件事。我的手掌被烧掉了,我的手指拢着,就好像它要抓住一把剑,直到时间终结。”

我说:“你有你的手,而我只是个小个子。我们俩去迷雾之岛寻找财宝,可算得上是一对不错的英雄了。”

他爆发出一阵大笑,那是种毫无幽默感的短促笑声。“不错的英雄。”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此时开始下雨,下个不停。当晚,我们在一个农场小屋里过夜。小屋的烟囱里冒出一道烟,但我们在门外呼唤屋主时,却没有得到回应。

我推开门,又叫了一声。这地方很暗,但我可以闻到一股兽脂的气味,就好像有蜡烛一直在燃烧,才刚被吹熄。

“没有人在家。”卡卢姆说。但我摇摇头,向前走了几步,接着弯腰看向黑乎乎的床下。

“你愿意出来吗?”我问道,“我们只是旅行者,想找个温暖的地方借宿一晚。我们会把我们的燕麦、盐和威士忌分给你。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一开始,躲在床下的女人没有回答,但过了一会儿,她说:“我的丈夫去山里了。他说如果有陌生人来,我得躲起来,他担心陌生人会对我做什么。”

我说:“我只是个小矮子,我的好夫人,还没个娃娃高,你一巴掌就能把我拍出去。我的同伴虽然有成年人的身高,但我敢保证他绝对不会失礼,希望你能行行好,让我们把自己烘干。请出来吧。”

她现身时灰头土脸,但即使脸上满是污浊,我也能看出她是如此美丽。她的头发上挂了蜘蛛网,因为尘土而变得灰扑扑的,但依然长而浓密,呈现出金红色。有一瞬间,她让我想到了女儿,但我的女儿面对男人时会直视对方的眼睛,面前这女人却只是害怕地看着地面,就像是以为自己会挨打的小家伙。

我给了她一些燕麦,卡卢姆从口袋里拿出一些干肉条,她去地里带回来几个小小的萝卜,为我们三人准备晚餐。

我吃饱了。她看来没有胃口。我相信卡卢姆吃完后还依然饿着。他给我们三个人都倒了威士忌,她接受了,却只喝了一点点,还是掺过水的。大雨落在房顶上,沿墙角滴下,虽然不太受欢迎,但我依然为自己能在屋内而感到高兴。

就在此时,一名男子从门口进来。他一言不发地盯着我们,满脸怒容,带着敌意。他扯下羊皮披肩和帽子,扔在泥地上。它们渗出水来,形成了一个小水洼。沉默令人难以忍受。

卡卢姆•麦卡因斯说道:“我们找到你的妻子,她款待了我们。要找到她可真不容易。”

“我们只是请她收容我们,”我说,“现在我们也恳求你。”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咕哝了几声。

在高地,人们惜字如金。但这儿有个很强大的传统习俗:乞求款待的陌生人会被收容,即使你和这些陌生人、他们的宗族或亲戚有血海深仇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