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幻术师天满屋(第2/10页)

“我还以为会引发天狗大战呢。”海星唯恐天下不乱地说,“你不是也很期待吗?”

“结果怎样还不知道呢,等弁天大人回来再看吧。”

“真受不了,身为一只毛球你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别在那边想着狂妄天狗要回来了,就‘嘿嘿嘿’傻笑!”

脾气温和如我听到这话也顿时火冒三丈,我抓住背囊边摇边吼:“你稍微留点口德行不行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海星大叫:“住手!别摇了,我要吐了!”

这时候,嘴里塞满点心、脸颊撑得鼓鼓的矢四郎,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了句:“哥哥和海星姐什么时候结婚?”

我被惊得哑口无言,海星也陷入可怕的沉默。

“你说什么鬼话?我们怎么可能结婚?”

“……可是,矢一郎哥哥和玉澜姐马上就会结婚吧?”

的确,这是众望所归的事。

自南禅寺将棋大会以来,大哥与玉澜你来我往,围绕着将棋盘和睦相处。但接下来该如何发展,两人似乎都毫无头绪。虽然两家的狸猫倾全力撮合他们俩,但是大哥和玉澜的心思全在棋盘上。隔着棋盘干瞪眼,关键的恋情毫无任何进展。

“矢一郎哥哥和玉澜姐会结婚。”矢四郎断言,“那样的话,我想三哥和海星姐也会结婚吧?”

“为什么会这么想?哪有那么容易就凑成对的?”

我这么一说,海星随声附和:“就是就是。”

弟弟茫然地问:“为什么不结婚?你们的感情明明那么好。”

“谁和她感情好了!”我说。

“谁和他感情好了!”海星也这么说。

“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感情好,我们的婚约也早就解除了。”我说。

“对对,那种约定,早就解除了。”海星说。

“但是要解除婚约的是早云叔叔吧?叔叔现在下落不明。而且妈妈又特别喜欢海星姐姐。谁会反对呢?”正因为矢四郎年幼无知,他才做出这番大胆推论,“我觉得只要哥哥你们想结婚就尽管结好了。”

“对你来说很简单的问题,其实非常复杂。矢四郎。”

我拿出哥哥的威严对他说:“迟早会跟你说明的,今天你先闭嘴。”

“哦……”弟弟回答。

这时候玻璃门开了,古董店的主人忠二郎回来了。不过他看起来有些慌张,敷衍地摸了下矢四郎的头,说了声“小矢四郎来了啊”就转头一本正经地对我说,“矢三郎,我这里有个很急的工作,你可以帮个忙吗?”

清水忠二郎带我们走到寺町路商店街。商店街的拱廊上挂着驹形灯笼[4],街内广播里放着祇园民谣。

我们来到一家有年代感的西装老店,店内像浸过水一样阴暗,里面挂着大量暗色系的西装。从里间走出来迎接我们的店主,半点狸猫的感觉都没有,顶着张像染上了店里西装颜色一样的土灰的脸。

“喂喂,你找谁不好偏偏找矢三郎。”

他阴阳怪气地发着牢骚,似乎并不满意委任我来解决这件事。

“要是事情闹大了就更麻烦了啊。”

我们顺着狭窄的楼梯爬上三楼,那里是个办公室。

穿过似乎是好几代人积累下来的布料和纸箱堆,我们走近靠寺町路这面的窗口。往窗下看能看到寺町路拱廊的屋顶。在炎炎夏日的灼烧下,南北走向的施工通道里的拱廊上蒸腾出一股热气。我突然想起去年秋天,跟星期五俱乐部的各位成员第一次见面,一起围着吃火锅的那个夜晚。当时,我、弁天,还有淀川教授在夜晚街道的房顶上散步的情景令人怀念。

“看那边!”店主打开窗用右手一指。

在施工通道通向四条路方向的不远处,有个奇怪的小屋非法占据了通道。那个像拉面摊一样细长的小屋,上面挂着印有“天满屋”字样的金黄色旗幡,旗幡随着热风飘摇。小屋里甚至还摆着牵牛花盆栽和蚕豆色的洒水壶。

“我们想让他撤走,但怎么赶都赶不动。”

这就是让商店街头疼的“天满屋事件”。

进入七月后,就有传闻说寺町路的拱廊上有奇怪的东西通过。有人说看见汽车般大小的会津[5]红牛玩偶摇着头走过,还有人说看见像是参勤交代[6]时期的武士队列通过。

最初,大家都以为是狸猫或天狗的恶作剧。

但自从商店街的人类在拱廊上发现这奇怪的违章建筑物后,事态就开始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商店街振兴居民委员会派代表前去交涉,要求小屋撤走。一个穿着火红衬衫的男人从小屋里露出脸来,无论代表们说什么,那个男人总是冷笑着抚摸下巴无动于衷。不久,突然有人惊讶地大叫一声“咦?!”,发现男人抚摸着的下巴变得比刚才长了。接着,男人的冷笑声越来越大,下巴也越来越长。很快,男人就甩着已经变得像法国长棍面包一样长的下巴,驱赶要撵他走的人。

“之前目睹的怪异现象应该也是这家伙搞的鬼!”

“没报警吗?”

“警察一来小屋就凭空消失了。结果报案的人还被训斥说是虚假报警。谁知道警察一走小屋又突然出现了,也不知道他暗藏了什么机关。”

“这玩笑开的,可真有趣!”我笑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觉得有趣?”店主不快地说。

我为了调查那个男人,越过窗框下到施工通道。

“哥哥,小心。”矢四郎担心地望着我。

我走在施工通道上,目标是前面的违章建筑。脚底传来寺町路上的嘈杂声和祇园民谣。随着越来越靠近目标,可以听到印有“天满屋”的金黄色旗幡被热风吹得吧嗒吧嗒的响声,一股刺激食欲的咖喱泡面的味道从楼道间飘过来。

“请问,有人吗?”我出声问。

一个穿着红衬衫的男人从小屋里走出来。

他是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子,身材如无骨火腿般紧致,皮肤晶莹透亮,气质沉着稳重,绝非常人可比,让人觉得他就算被卡车碾过也满不在乎。被太阳晒红的脸像抹了油一样亮光光的,狠狠盯着我看的眼珠像锦鲤眼一样溜圆。他左手拿着泡面盒,右手拿着咬了几口的饭团和一次性木筷子。

男人露出宛如擦得锃光瓦亮的马桶一样的大白牙,咧嘴一笑。

“什么事,年轻人?你看起来很高兴嘛。”

“大叔看起来也挺高兴嘛。”

“那是,我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开心。”男人享受地吸着面条,“对老子来说,世间万物皆娱乐。”

“嘿嘿,谈到游戏人间,我自信比你厉害。”

“噢!你的自信从哪儿来?”

“我的自信向来是没来由的,大叔。”

听我这么说,男人突然露出温柔的表情。在可疑之中带上了一抹和蔼可亲,“看来你悟性很高嘛。”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