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铁圈(第2/5页)

那是多么令人生畏的笑容啊。

说不准。那女子还真的能变成厉鬼呢。

再往深处想一下,的确有问题。

自己怎么会为了撒这么一个谎,特地在半夜三更里等待那女人呢? 说不定,众人想出来的结果,正是贵船的祭神高龙神和暗龙神教唆所至呢? ‘否则,把三脚铁圈戴在头上——为什么连这样的主意也想到了呢? 思绪一展开。就再也睡不着了。

等到天亮,清介走入神社后面的杉树林中。

杉林深处,有棵经年的老杉,树干齐胸高处,钉着一个偶人一一是昨夜那女子手中的偶人,用五寸铁钉钉在这里。铁钉贯穿偶人的头部,插入树干。

偶人的胸口,用墨写着一个名字:藤原为良这名字很熟悉。

应该是住在二条大道东头,挨着神泉苑地方的一位公卿。

如果因为某种机缘,那女子真的变成了鬼的话……

这种结果说不准也是有可能的。不,就那位女子而言,说她必定会变厉鬼,并非不可思议。

虽然不知道她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既然是她怨恨藤原为良,是她动了杀机,那么与神社方面并无关系。但是,如果因为自己所说的话,女子得以变鬼——不,就算她虽然没有变成鬼、却以为自己已经变作鬼,竟然去杀人的话……

“哎。睛明。这清介据说竟然前往位于二条大道的藤原为良家。去了一看,他吓了一大跳。藤原为良昨夜里竟然病倒了。直喊头痛……”

清介回想起那颗长钉钉入之处,正是偶人的头部,就更加害怕了。

清介面见藤原为良,将昨晚之事和盘托出。

“藤原听了这话,害怕得不得了。”

因为他记得是怎么回事。

藤原为良有过一个女人。

她名叫德子,但已不知道她现居何处。

于是——“藤原为良就来哭求我啦。”博雅说道。

“并非求你,而是求我吧? ”晴明说道。

“没错。说是要借晴明大人的力,设法予以解决。”

“真是很没劲啊。”

“为什么? ”

“因为这是男女之间的事嘛。移情别恋也好,被别的女人情杀也好,局外人都没有必要介入吧? ”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我曾经向为良大人借用来自大唐的笛子,吹奏过……”

“哦。”

“为良大人只让我在他家里吹。因为笛子太好了,一借就吹了七天七夜。每到夜晚,一边在堀川河一带漫步,一边吹笛。”

“哦。”

“有一天晚上。一位美丽的女人悄悄来听笛子。”

“女人? ”

“对。堀川河边停了一辆女用牛车。吹罢笛子,有她的随从之人来叫我。”

据说当博雅走近车子的时候,车里面的人向他打招呼。

“夜夜为这笛声吸引,心想,是什么人在吹奏呢? 就径直来到这里了。我不会说出我的名字,我也不问您的名字。不过,今天晚上的笛声,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车里的人说完这番话。女用牛车便离去了。

“哎,你没有看见那位女子的脸吗? ”

“没有。她在车里,我们是隔着帘子说话的。”

“那就是没有看见。”

“是的。”

“博雅。你刚才不是说‘美丽的女人’吗? ”

“不,我只是认定她是个美丽的女人。”

“什么嘛。”

“总而言之,因为为良大人的笛子,曾发生过那样的事……”

“不过……”

“对于处于同样景况的圣上,你不也曾出手相助吗? ”

“他是另当别论的。因为他要是死掉,什么麻烦的仪式呀之类的,得忙个不亦乐乎吧。”

“嘿! 晴明,我以前跟你说过的,不可把圣上称为‘他’。”

“别发火嘛,博雅。而且,因为当时圣上的对手,已经是个死者。”

“这次不是死者,那么……”

“没错,如果保住为良大人的性命,女方便性命堪虞了。”

“为什么? ”

“女方是个企图变成鬼的人。如果活着不能达成愿望,可能不惜一死呢。那样的话,情况就更加严重了。对我来说,为良大人的性命也好,德子小姐的性命也好,都是一样的性命,并没有什么区别。”

“心性一旦迷失,就很难回头了。虽然可悲,但能否让德子小姐明白这道理? ”

“——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吗? ”

“这一点她本人应该是明白的吧。数日、数十日、数个月,每日每夜,她一定也曾试着用这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但是。还是心意难平。正因为心意难平才要变鬼的吧。“”噢……“

“而且。博雅,如果这件事是出于误会,那么解除误会即可。但是,事情并非如此。”

“结果会怎样? ”

“无法挽救。因为鬼已进入了她的心里。要消除邪只鬼,无论如何,最终恐怕必须消除她本人才行。所以,我没有办法。”

“你也做不到吗? ”

“如果仅仅是利害得失的问题,晓之以理,当可解决问题。若是为人妄执,多下功夫也就可以了。但现在,她的心愿事关为良大人的生死啊。”

“是这样啊……”

“你别垂头丧气,好不好? ”

“嗯。”

“总而言之,走一趟吧。熬过今天晚上,总应该是可以的吧。”

“你肯去了? ”

“嗯。”

“不过,今天晚上……”

“你先派人赶往为良大人的家,让他预备大量的白茅。”

“白茅? ”

白茅,也就是稻秸。

“以偶人对付偶人嘛。用白茅做成为良大人的偶人,让德子小姐以为真的是为良大人。这些都预备好就行了。

不过,博雅。要是这样能解决问题就好了。“”哦。“

“动身吧。”

“好。”

“走吧。”

“走。”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博雅在黑暗中屏息以待。

黑暗被他徐徐吸入,又徐徐呼出。

在这样的循环往复中。偶尔会深深吸入一口气,仿佛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这是在藤原为良家,在他的房间里。

稻秸做成的偶人背靠房间后壁而坐。

偶人腹部贴了一张白纸,有墨写的字:藤原为良在它的正对面——偶人为良所靠壁板对面的房间里。是为良本人。

为良一身素白,正在低声念咒。白衣上有晴明写的咒语。

“谨上再拜:开天辟地以来,伊奘诺伊奘冉尊作天之磐座,因男女之交合,成男女之夫妇盟誓,使阴阳之道绵延,而遭魍魉鬼神妨碍,要取非业之命。为此惊动大小神祗、诸佛菩萨、明王部天童部、九曜七星、二十八宿……”

低沉、平静的声音从邻室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