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兜率官(第2/3页)

据说,那个弥勒菩萨为了于五十六亿七千万年后,以佛陀身份降临人间,曾在兜率天听释迦牟尼讲经说法。

菩萨——对于即将成为佛陀的“存在”,人们称之为菩萨。

先前空海和丹翁的对话,正是立足于此一说法之上。

空海隔着炉,面对丹翁而坐。

“空海,你终于来了——”

丹翁眯起眼睛说道。

“前些日子那晚,多亏您相助,不胜感激。”

“那是私事,不必谢我。”

“私事?”

“没错。”丹翁简短回答。

其弦外之音是:因为是私事,就别探询了,再问也是徒劳。

“今天把我找来兜率天,有何贵干?”

“空海,别急。这兜率宫,也有这样的好东西。”

丹翁自炉对面拿出一支陶瓶,搁在炉上。

甘甜香气,扑鼻而来。

“是酒吗?”

“是胡酒。”

丹翁说是葡萄酒。接着,他又拿出两只琉璃杯,搁在炉上。

“真是有情趣的雅兴。”

“你喜欢吗?”

丹翁随手在两只琉璃杯内斟上酒。

“身为出家人,你不可以喝酒吧?”

“可以。”

“倭国沙门不禁饮酒吗?”

“倭国沙门的话,即使禁饮酒,有的喝,也有的不喝。”

“你喝吗?”

“我喝。”空海满脸不在乎地回应。

丹翁兴味十足地望着空海,伸手取起斟上葡萄酒的琉璃杯,说:

“那就喝吧。”

空海手上拿着剩下的另一只酒杯。

那淡绿色的透明琉璃杯,即使在长安也是贵重物品。

“好,喝!”

两人轻轻碰撞琉璃杯缘,再端至唇边。

“话又说回来,空海,你来这趟可真不容易。”

丹翁搁下酒杯说道。

“是您找我来的。”

“说这儿是兜率天,未必全是吹嘘。一般人还来不了。”

“我知道。”

“喏,空海,你什么时候知道是我丹翁的法术?”

“当您叫我躺着听时,我心里就有数了。”

“这可不是泛泛之辈办得到的啊。”

“您说的对,我只是坦率把我的心委于丹翁大师而已——”

“我想,倭国沙门应该不会每个都像你这样,不过,万万没想到身居于野的人之中,有你这般有趣的人。”

丹翁又端起酒杯喝酒。

“这地方,全看你我的心境而定,有可能变成兜率天,也有可能是饿鬼道地狱。瞧,也可以这样——”

丹翁话没说完,寸丝不挂的一名裸女就坐在丹翁身旁了。

空海身旁也出现一位美艳裸女,依偎着空海。

丰满乳房,触及空海的臂膀。

裸女细致白皙的两条手臂,温软地搂住空海脖子。

空海侧视这一幕。

突然——

方才所见的裸女,身上穿起绫衣;刚见她绫衣缠身,瞬间又变成了张牙舞爪的大猿猴。大猿猴的利牙,眼看就快嵌入空海喉咙里,他却悠然自得地饮着酒。

是丹翁施展法术,将裸女变成了大猿猴。

“这是——”

丹翁苦笑,递出琉璃杯。原本斟在杯中的葡萄酒消失了,一朵与方才杯中酒相同颜色的红色大牡丹花,正在琉璃杯中绽开花朵。

这是空海玩的把戏。

定睛细看,两人四周全是盛开的牡丹花,五彩缤纷。

眨眼之间,女子、大猿猴全消失了。

方才女子所在,也就是丹翁肩头附近,有一朵大白牡丹,沉甸甸地低垂着头;而大猿猴的位置,竟变成娇艳紫牡丹,不胜负荷地托在空海右肩上。

丹翁称作兜率宫的小木屋,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阳光四射,蓝天吹来阵阵清风。

空海和丹翁两人,隔着炉对坐在斑斓盛开的牡丹花丛中央。

一阵强风从旁吹来,牡丹花瓣依次随风飘去。

数以百、千、万、亿计的花瓣,乘着透明的风,翩翩纷飞在蓝天虚空中。

这般景致太奇异惊人了。

“喔,真是壮观……”

丹翁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声。

俄顷间——

那景象又倏地变回兜率宫内部,丹翁和空海各自手握斟满葡萄酒的酒杯,两相对望。

“跟你一起玩真有趣,可惜没时间继续玩了。”

丹翁惋惜地说道。

“您有何贵干呢?”空海问。

“我听说晁衡大人的信丢失了。”

丹翁直视空海双眸深处般问道。

“不愧是丹翁大师,那事您全都知道了——”

“老实说,那封信我也找了好久。”

“是吗?”

“始终没想到那封信会先到李白手里,再落入柳宗元手里。”

“您可知道,信上写了什么?”

“多少知道一些。”

“您看过信吗?”

“还没。”

“听说,信上写着有关晁衡大人预备陪同杨贵妃到倭国的事。”

丹翁那对小眼睛,燃起奇异的光芒。

“你似乎想套我的话,打探信里的内容吗?”

“是的。”空海大咧咧地点头。

“这样看着你的脸,稍一疏忽,我大概会脱口而出。”

“请务必说给我听。”

“这可不行——”丹翁说毕,马上加了一句,

“——我很想如此拒绝,可是,事情有点变化。”

“变成如何?”

“空海,你别急。”

“可是,我真想知道。”

“好吧。”丹翁点点头,“好是好,但我有个条件。”

“条件?”

“我告诉你信里的事,你也要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那封信不久就会到我手中,到时候我再送到你面前。”

“这样的事,您办得到吗?”

“大概可以。”

“您有线索吗?”

“也不是没有。”

“听说有人偷走——”

“——”

“到底是谁偷走的?”

空海追问,丹翁没有回应。

“空海,我说拜托你帮忙的事——”

“是。”

“就是将那封信送到你面前时,你要帮我读信。”

“原来如此,丹翁大师也读不通倭国文字吗?”

“是。所以才要你帮我读信。如此,你自然也可以明白信里写些什么内容了——”

“有道理。”

空海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望向丹翁。

“丹翁大师,您为什么又变卦了?”

“变卦?”

“您不是警告我别插手这事?我记得您在马嵬驿说过。”

“是那事吗?”

“我本来认为,您找我来正是为了这事。”

空海言下之意是:明明如此,却特意要我读安倍仲麻吕的信,这不是等于赞同我插手此事吗?

“不,其实我现在也还是想劝你,尽可能不要置身于此事。问题在于没人能读晁衡大人的信。况且,我想,不管你意向如何,早晚你也不得不牵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