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最糟糕的沐浴(第2/3页)

尼克从欧拉芮夫人背上滑落下来,缩在一片黑沙堆上。

我掏出一个小方块,这是我总带在身边以防万一的神食,有点儿压碎了。我让尼克咬下一口。

“啊,”他咕哝,“我觉得好些了。”

“你能量消耗太大。”我说。

他睡眼惺忪地点点头:“巨大的能量……需要睡一觉来补充。待会儿叫醒我。”

“哈,僵尸伙计,”趁他还没睡着之前我赶紧抓住了他,“我们已经到了河边,你得告诉我该怎么办。”

我把最后的一点神食喂给了他,这有一定危险。这东西能治愈混血者,可要是吃太多也会把我们烧成灰烬。幸运的是,一切正常,尼克摇晃了几下脑袋,挣扎着站起了身。

“我父亲很快就会追来,”他说,“我们得抓紧时间。”

冥河水的旋涡里带着无数奇怪的物体——破损的玩具,撕烂的大学文凭,枯萎的聚会胸花——人们从生到死的历程中遗弃的梦。望向黑黢黢的河水,这是我最不愿游泳的地方。

“那么……我只要跳进去就行了吗?”

“你必须先准备好,”尼克说,“否则河水会将你毁灭。它会燃烧掉你的身体和灵魂。”

“听起来很有意思。”我喃喃道。

“这可不是开玩笑,”尼克警告我,“只有一个办法能维系住你的凡人生命,你必须……”

他向我身后望了一眼,瞪大了眼睛。我一扭头,发现自己面前是一个希腊战士。

一开始,我以为那是阿瑞斯,因为他看起来跟战神一模一样——又高又壮,冷酷的脸上带着伤疤,削得短短的黑色头发。他穿一件白色外衣,青铜盔甲,胳膊下夹着一顶带有羽毛饰物的头盔。不过,他的眼睛却是人类的,如同浅海的浅绿色,左腿上插着一支带血的箭,刚好在脚踝上方。

我对希腊名字一窍不通,不过就连我也知道这位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战士,他因脚后跟受伤而死去。

“阿喀琉斯。”我说。

鬼魂点点头:“我警告过另一个人,别重蹈我的覆辙,现在我得警告你。”

“卢克?你跟卢克说过话?”

“别这么做,”他说,“这会令你强大,但也会令你虚弱。你在战斗中的英勇将超越所有的凡人,不过你的弱点,你的缺陷也会增加。”

“你是说我会有一个容易受伤的脚后跟?”我说,“无意冒犯,难道我就不能在鞋子外面穿点儿别的?”

他低头望着滴血的脚:“脚后跟只是我身体上的弱点,混血者。我妈妈忒提斯把我浸入冥河的时候,用手提住了这个地方。真正夺去我性命的是我的自大。当心!回去吧!”

他是当真的,我听到了他话语中的悔恨与苦涩,他真诚希望将我从可怕的命运中解救出来。

然而,卢克到过这里,他没有回头。

这就是卢克能够成为克洛诺斯灵魂宿主的原因,他的身体没有毁灭。他让自己成了这样,也就是这让他坚不可摧。他浸于冥河之中,吸取了最伟大的人类英雄阿喀琉斯的力量,他是不可战胜的。

“我必须这么做,”我说,“否则我没有机会。”

阿喀琉斯低下头:“让神见证吧,我尽力了。英雄,如果你执意要这么做,把精神集中在你的致命点上。想象你身体的这一部分仍将脆弱。在这一点,你的灵魂将你的身体与世界相连。这将是你最大的弱点,却也是你唯一的希望。没有人能完全不受伤害。如果对让你致命的东西视而不见,冥河将会把你烧成灰烬。你将不复存在。”

“我猜你不能告诉我卢克的致命弱点在哪里吧?”

他皱了皱眉:“准备好吧,傻孩子。无论你是否能活下来,你的命运将就此决定!”

带着这个想法,他开心地消失了。

“波西,”尼克说,“也许他是对的。”

“这可是你的主意。”

“我知道,可现在……”

“你在岸上等着,要是我出了什么事……好吧,也许这样也就遂了哈迪斯的愿了,你也就成了预言中的孩子。”

他看来不大高兴,可我不在乎。

不等自己改变主意,我将精神集中在后背的一小块地方上——对应肚脐之处。穿上盔甲之后,这里会得到很好的保护。它也很难受到意外的伤害,很少有敌人会刻意瞄准这个地方。没有哪个地方是完美的,可它对我来说却不错,而且比很多别的地方更有尊严,比方说胳肢窝什么的。

我头脑中出现一条纽带——一条弹簧索,从背后的这个地方将我与世界连接。我踏入了冥河。

想象一个人跳进一片翻滚的酸液,再把那种痛苦放大五十倍,即便这样也比在冥河中沐浴相差甚远。我本打算慢慢走进去,如同真正的英雄般无畏。当河水一碰到我的腿上,我的肌肉就变成了凝胶状,我脸朝下跌进了水流当中。

我被河水完全淹没了。生平第一次,我无法在水下呼吸。我终于明白了溺水时的惊慌。我身体里的每一条神经都在燃烧,我似乎要溶化在这河水之中。我看到了无数的面孔——芮秋、格洛弗、泰森、我妈妈,但刚一出现就消失了。

“波西,”妈妈说,“我给你我的祝福。”

“当心,哥哥!”泰森恳求。

“墨西哥饼!”格洛弗说。我不知道这话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可它真帮不了什么忙。

我几乎要失败了,痛苦是如此剧烈,我的手和脚正在溶化,我的灵魂正在脱离自己的身体。我不记得我是谁。与这相比,克洛诺斯给我刀伤的疼痛根本算不得什么。

纽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记得你的生命线,傻瓜!

突然,我背后感到什么东西一扯。水流拉扯着我,却没有把我带向任何地方。我想象着背后的那一根绳索,将我捆在岸边。

“坚持住,海藻脑袋,”那是安娜贝丝的声音,此刻更加清晰了,“我可没那么容易放你走。”

绳子绷得更紧了。

我看到了安娜贝丝。她赤脚站在我身边,站在湖的码头上。我从船上掉进了湖里。就这样,她伸出手,把我向上拉,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她穿了一件橘黄色的营地T恤衫,头发塞进棒球帽里,这显得很奇怪,因为那样本应会让她隐形。

“有时候你真傻,”她微笑道,“快来,抓住我的手。”

记忆如潮水般向我涌来,越发清晰,越发生动。我不再溶化。我的名字是波西·杰克逊。我伸出手去,抓住了安娜贝丝的手。

突然,我从河水里飞了出来。我瘫倒在沙滩上,尼克吃惊地退后了好几步。

“你还好吧?”他语无伦次地说,“你的皮肤,噢,神啊,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