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最后的呼吸伴随着誓言(第2/6页)

卡里普索第一次前来查看,是抱怨他发出的噪声。

“又是烟又是火的,”她说,“整天在金属上敲打。你把鸟儿都吓走了!”

“噢,不,不要小鸟!”雷奥嘟囔道。

“你打算做什么?”

他抬起头,锤子差一点砸到自己的大拇指。他盯住金属和火焰看了好长时间,竟然忘记了卡里普索是如此美丽动人。恼人的美丽。她站在那儿,发丝中透着金色的阳光,白色裙子在腿边舞动,胳膊下夹着一篮子葡萄和新鲜烘焙的面包。

雷奥尽量不去理会饥肠辘辘的肚皮。

“我希望离开这小岛,”他说,“这也正是你所希望的,对吗?”

卡里普索皱皱眉,把篮子放在他的铺盖卷旁边。“你两天都没吃东西了,休息一下,吃点儿东西。”

“两天了?”雷奥丝毫没有察觉,这的确让他感到吃惊,因为他喜欢食物。更令他惊讶的是,卡里普索竟注意到了这一点。

“谢谢,”他咕哝道,“我会,呃,敲打的时候尽量少发点声音。”

“哈。”她不为所动。

打那之后,她再也没有抱怨过噪声或是烟尘。

她第二次到访的时候,雷奥正好在完成第一件作品的最后部分。他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直到她在身后开了口。

“我给你带来了——”

雷奥吓了一跳,金属丝掉在了地上。“天哪,女孩!别这样偷偷溜到我背后!”

她今天一身红装——雷奥最喜爱的颜色,但那丝毫不相干。一身红衣的她美极了,这也毫不相干。

“我才没有偷偷呢,”她说,“我给你带来了这些。”

她给他看叠在胳膊上的衣服:一条新牛仔裤,一件白色T恤衫,一件军装……等等,这都是他的衣服。可是那不可能。他原先的军装在几个月前就烧掉了,他迫降在奥杰吉厄岛的时候并没有穿在身上。可是,卡里普索拿着的衣服跟他第一天到混血营地时穿的一模一样——只是更大些,按照他现在的个头加大了尺寸。

“怎么会?”他问。

卡里普索把衣服放在他脚边,退后几步,仿佛他是一头危险的野兽。“要知道,我的确拥有一些魔力。你不停烧坏我给你做的衣服,所以我觉得应该给你织一些不那么易燃的外衣。”

“它们不会着火吗?”他拿起牛仔裤,它摸起来跟普通的牛仔布没什么两样。

“它们是完全防火的,”卡里普索说,“还会永远保持整洁,并且能够根据你的身高不停长大,要是你今后不再那么瘦巴巴的话。”

“谢谢。”他本想挖苦几句,但却从心底里感到佩服。雷奥能制作很多东西,然而阻燃又能自洁的服装绝不是其中之一。“所以……你完全复制了我最喜爱的衣服。你是不是,比方谷歌了我还是怎么?”

她皱皱眉:“我不懂得那个词。”

“你来看我,”他说,“是不是对我有点儿兴趣?”

她皱起了鼻头。“我感兴趣的是不用每隔一天就给你做套新衣服。我感兴趣的是你不那么臭,还穿着冒烟的破布在我的小岛上闲逛。”

“哦,是啊,”雷奥笑了,“你真是变得对我热情了。”

她的脸更红了。“你是我见过的最讨厌的人了!我只不过想还你一个人情,你修好了我的喷泉。”

“你说那个?”雷奥哈哈大笑。问题竟然如此简单,他几乎都忘了这件事。其中一座半羊人青铜雕像偏向一旁,没有了水压,所以它开始发出烦人的滴答声,不时上下晃动,把水喷到了池子外。他掏出几件工具,差不多两分钟就搞定了所有问题。“那没什么,我不喜欢出故障的东西。”

“还有洞口的帘子呢?”

“杆子不平而已。”

“还有我的园艺工具呢?”

“瞧,我只不过磨快了剪刀。用钝的剪刀去剪葡萄藤是很危险的。还有你枝剪上的铰链需要上油,此外——”

“哦,是啊,”卡里普索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他的腔调,“你真是变得对我热情了。”

这下子,雷奥无言以对了。卡里普索目光闪动。他知道她在取笑他,但不知怎么并没让他感觉到恶意。

她指指他的工作台:“你在做什么?”

“哦。”他看了看青铜镜,他刚刚把它与阿基米德球体接上线。在抛光的表面上,他自己的倒影让他吃了一惊。他的头发长得很长,也更卷曲了。他的脸更瘦削,更轮廓分明,也许是因为他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的缘故。不笑的时候,他的眼睛深邃而有些狂野,有点像人猿泰山——如果人猿泰山有超小的拉美人版本的话,难怪卡里普索会对自己敬而远之。

“嗯,这是一件观测仪器,”他说,“我们在罗马阿基米德的工作坊里发现了它。要是我能让它运转起来,也许我就能了解我朋友们的情况。”

卡里普索摇摇头说:“这不可能,这座小岛是隐匿起来的,被强大的魔力与世界隔离。这地方甚至连时间的流逝都不一样。”

“那么,你一定有某种与外界的联系方式,要不你怎么知道我过去穿的军装呢?”

她拨弄着头发,仿佛这个问题让她感到不安。“看到过去是个简单的魔法,而看到现在或是将来,那就完全不同了。”

“是啊,好吧,”雷奥说,“你看着,阳光女孩。我刚刚接上了最后两条电线,并且——”

青铜圆盘冒出了火花。烟雾从圆球上升腾而起。一道火光沿着雷奥的袖子卷了上来。他脱下衣服,扔在地上,使劲踩了几脚。

看得出来,卡里普索在强忍住笑意,她身体在颤抖。

“什么都别说。”雷奥提醒她。

她凝视着他裸露的胸膛,汗水淋漓,精瘦骨感,带着一条条从前制作武器发生意外时留下的旧伤疤。

“没什么好评论的,”她说,“如果你想让那东西运转起来,也许你该试试音乐咒语。”

“是啊,”他说,“每当引擎出故障的时候,我就围着它跳一曲踢踏舞,每次都管用。”

她深吸一口气,唱了起来。

她的声音如同一阵清凉的微风扑面而来——仿佛得克萨斯夏日的热浪终于消退,迎来的第一阵冷风,让你开始觉得,事情就会好起来了。雷奥听不懂歌词,曲调哀伤,甜蜜中带着苦涩,仿佛在叙述一个她永远回不去的家。

毫无疑问,她的歌声具有魔力,但又与美狄亚诱人致幻的声音不同,也与小笛的魅惑语不同。音乐并不期望获得什么,只是让他回想起从前最美好的记忆——在妈妈的工坊里一起制作器具;在营地里与朋友们在阳光下小坐。这让他感觉有些想家。

卡里普索的歌声停止了。雷奥发现自己像个白痴似的在盯着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