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南风之神总是迷迷糊糊(第2/3页)

“隐藏起来?”尼克的口气如死人一般平静。

伊阿宋感到手指奇痒,恨不得去拔剑。他见过许多可怕的半神,但他渐渐开始明白,尼克,虽然表面上苍白憔悴,或许并不是凭他所能应付的。

不过,他迎向尼克的目光。“是啊,隐藏起来。你从两个营地逃走,因为你非常害怕被人拒绝,可是你甚至没有去尝试。也许是时候让你走出阴影了。”

就在紧张气氛变得几乎难以承受的时候,尼克的目光垂了下去。露台地面上的裂缝闭合了。诡异的光线也消失了。

“我会遵守我的承诺,”尼克如同是在低声私语,“我会把你们带到伊庇鲁斯。我会帮你们关上死亡之门。然后到此为止。我会离开——永远。”

他们身后,王座室的门被一阵酷热的风吹开了。

一个空洞的声音说:“奥斯特神现在召见你们。”

出于对刚才谈话的恐惧,伊阿宋感到松了一口气。在这时候,跟一个疯狂的风神去理论似乎比跟一个恼怒的冥王的儿子做朋友要更安全。他回过头想与尼克道别,但尼克已经不见了——重新融入了黑暗之中。

这是个狂风大作的日子。奥斯特——南风的罗马版本上朝议政了。

过去的两天里,伊阿宋一直在同诺塔斯[1]交涉。虽然南风的希腊身份脾气暴躁,容易发怒,但至少他回应还算快。奥斯特……哦,他就完全是两回事了。

王座大厅里耸立着白色与红色大理石柱。粗糙的砂石地板在伊阿宋脚下冒烟。蒸汽在空气中升腾,如同朱庇特营地的浴室,只不过浴室里通常不会有雷雨在屋顶轰鸣,近乎错乱的闪电不时将屋内照亮。

南风在大厅里旋转,带起红色尘土的云团和超热的空气。伊阿宋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它们。第一天到这里时,他不小心把一只手探入了其中。这给他留下许多水疱,他的手指仿佛变成了触手。

大厅尽头摆放着伊阿宋见过的最怪异的王座——用相同比例的火和水建造而成。底座是一堆篝火。火焰和烟尘冉冉升起,形成一张座椅。椅子后面是翻滚的暴风云。扶手上水汽遇到火焰的地方咝咝作响。它看来并不舒适,不过奥斯特神懒洋洋地坐在其中,仿佛准备好观看一场足球比赛,度过一个轻松的午后。

他站起身,个子大约有十英尺高。一顶蒸汽形成的王冠环绕在他浓密的白发之上。他的胡须是几团云雾,不停迸发出一道道闪电,在神的胸前落下雨滴,浸湿了他沙土色的长袍。伊阿宋不知道能否有办法剃掉雷云做的胡须。他觉得,老有雨点落在自己身上也许很烦人,不过奥斯特看来并不在意。他让伊阿宋想起了湿透的圣诞老人,但更加慵懒而不是快活。

“嗯……”风神如同即将来临的冷锋隆隆作响,“朱庇特的儿子回来了。”

奥斯特说话的口气仿佛是伊阿宋来晚了。伊阿宋恨不得提醒愚蠢的风神,他每天都在外面等候好几个钟头,等待被召见。不过,他只是鞠了个躬。

“我的神,”他说,“你是否接到我朋友的任何信息?”

“朋友?”

“雷奥·瓦尔迪兹,”伊阿宋尽力保持着耐心,“他被风带走了。”

“哦……是的。准确地说,没有。我们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不是被我的风带走的。毫无疑问,这是波瑞阿斯或者他的孩子们干的。”

“嗯,是的,我们知道这一点。”

“当然,这是我收留你们的唯一原因,”奥斯特的眉毛都快抬到了蒸汽王冠上,“必须反抗波瑞阿斯!必须把北风赶回去!”

“是啊,我的神。可是,要对抗波瑞阿斯,我们非常需要将我们的船挪出港口。”

“港口里的船!”神向后一靠,咯咯地笑了,雨水从他的胡须上倾泻而下,“你知道上一次凡人的船只驶入我的港口是什么时候吗?一个利比亚国王……名叫塞洛斯。他指责我的热风烤焦了他的庄稼。你能相信吗?”

伊阿宋咬紧了牙齿。他知道,你不能催促奥斯特。在他多雨的身形下,他懒散、温暖而随意。

“那是你烤焦了那些庄稼吗,我的神?”

“当然了!”奥斯特和善地微笑道,“可是塞洛斯能指望什么呢,在撒哈拉沙漠边上种庄稼?这个傻瓜调动了整个舰队来讨伐我。他打算摧毁我的大本营,让南风永不再吹。当然了,我摧毁了他的舰队。”

“毫无疑问。”

奥斯特眯起眼睛。“你跟塞洛斯不是一头的,对吧?”

“不,奥斯特神。我是伊阿宋·格雷斯,我父亲是——”

“朱庇特!是的,当然了。我喜欢朱庇特的儿子。可你为什么还待在我的港口里呢?”

伊阿宋忍住了叹息的冲动。“我们没有得到你的允许,我的神。还有,我们的船坏了。我们需要我们的机械师雷奥来修复引擎,除非您知道别的办法。”

“嗯,”奥斯特举起手指,让一道尘土的旋风在指间旋转,如同一根接力棒,“你知道,人们常常指责我变幻无常。有些时候我是酷热的风,毁坏庄稼,来自非洲的热风!另一些时候我很温和,预示着温暖夏日的雨水和地中海南部凉爽雾气的到来。在淡季的时候,我在坎昆有一处宜人的地方!无论如何,在古代,凡人们对我又爱又恨。作为一个神来说,不可预知性是一种力量。”

“这样讲你的确很强大。”伊阿宋说。

“谢谢你!没错!不过对半神来说却并非如此。”奥斯特向前探出身子,近得让伊阿宋能闻到雨水浸透的田野和干热的沙滩的味道,“你让我想起了我自己的孩子,伊阿宋·格雷斯,你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漂泊不定。你时常反复。如果你能够转动风向标,你会向哪边吹呢?”

伊阿宋的肩胛骨之间淌下了汗水。“你的意思是?”

“你说你需要一个领航员,你需要得到我的允许,我说你二者都不需要。该选择一个方向了。没有方向乱吹的风对任何人来说都一无是处。”

“我不……我不明白。”

虽然这样说,在他内心里其实再明白不过。尼克谈起过他不属于任何地方。至少尼克毫无牵挂,他能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

几个月来,伊阿宋一直在为确定自己的归属而绞尽脑汁。他一直与朱庇特营地的传统、权力斗争、明争暗斗格格不入,不过蕾娜是个好人,她需要他的帮助。如果他拂袖而去……屋大维这样的人就会接过手去,毁掉伊阿宋所热爱的新罗马的一切。他能自私地甩手离开吗?这个念头给他加上了沉重的负疚感。

然而在他内心里,他更希望留在混血营地。在那里与小笛和雷奥共处的几个月时光令他感到满足,比在朱庇特营地多年的生活更适合他。此外,在混血营地,至少某天或许还有机会见到自己的父亲。神祇很难到访朱庇特营地跟大家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