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毒的孩子(第2/3页)

“都是你的浑蛋父亲,”在情绪低落的时候,玛丽皇后总会这样嘟囔着抱怨,“他穿着华丽的银黑色西服来到这里。那一次我真的召唤到了一个鬼魂,可看看我得到了什么?实现了我的愿望,也毁了我的人生。我本应成为一个真正的皇后。你变成这样也都是他的错。”

她从不和黑兹尔解释这些话的意思,而黑兹尔也学会了不去问她父亲的情况。那样只会让她的妈妈更加生气。

黑兹尔看到玛丽皇后正喃喃自语着什么。她的表情平静而放松。黑兹尔不禁感叹她看上去真漂亮啊,只要她不是满面愁容,眉头紧蹙的时候。她有着一头华丽而浓密的金棕色长发,和黑兹尔一样,还有着相同的深色皮肤,像烘焙过的咖啡豆一样。她并没有穿那些为了让客人印象深刻而专门穿的藏红花色大袍子,也没有戴金色手镯——只穿了一件简洁的白衣服,但她身上仍然有一种王室气质,她端坐在她那把镀金的椅子上,笔直而高贵,仿佛是一位真正的皇后。

“你在那里会很安全,”她低声说道,“远离诸神。”

黑兹尔不禁发出一声尖叫。从妈妈嘴里发出的声音并不是她自己的。那听起来像是一位老女人的,语气温柔而轻缓,但同时也带着命令的暗示——就像正在下催眠术一样。

玛丽皇后的身体紧绷。她在恍惚中也一脸痛苦的表情,接着她用自己平时的声音说:“那里太遥远,也太冷太危险。他告诉我不要去。”

另一个声音回答说:“看看他都为你做过什么?他给了你一个有毒的孩子!但我们还是可以用她的天赋做些好事。我们可以反击诸神。在北方你就能在我的保护之下,远离诸神的领域。我会让我的儿子做你的保护者。到那时你会像一个皇后一样生活。”

玛丽皇后畏缩了:“可那样的话黑兹尔……”

随后她的脸扭曲成一个冷笑。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地说,就好像她们终于对某件事取得了一致意见:“有毒的孩子。”

黑兹尔冲下楼梯,心脏狂跳。

在楼梯下端,她撞入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怀里。他用冷冰冰但强有力的手指抓住了她的肩膀。

“别急,孩子。”男人说。

黑兹尔注意到他的手指上戴着一个银色的骷髅指环,随后又注意到他西装上那奇怪的布料。在阴影中,那挺括的黑色羊毛似乎在变换翻腾,形成各种痛苦的脸孔,仿佛迷失的灵魂正试图从他衣服的褶皱中逃走一般。

他的领带是黑底白条的,衬衫则是像墓碑那样的灰色。他的脸——黑兹尔的心差点就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他的皮肤如此苍白,看上去泛着蓝光,就像冷冻的牛奶,油腻腻的黑发梳到头后。他的微笑足够和蔼,但眼中却燃烧着怒火,充满疯狂的力量。黑兹尔在电影院的新闻特辑里见过那种表情。这个男人看上去很像那个可怕的纳粹头领希特勒。他没有小胡子,不然简直是希特勒的双胞胎兄弟——或者是他的父亲。

黑兹尔想要抽身离开,但即使男人松开她之后,她也没法动弹。他的目光令她僵在那里。

“黑兹尔·列维斯科,”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忧郁,“你长大了。”

黑兹尔开始颤抖起来。楼梯下的水泥地面在男人的脚下裂开。一块闪闪发光的石头从混凝土中突然出现,就好像大地正在吐西瓜子一样。那个男人毫不惊讶地低头看看,弯下腰去。

“不要!”黑兹尔大叫,“那是被诅咒的!”

他捡起那块宝石——那是一块加工完美的翡翠。“是的,的确有诅咒。但对我来说不会。真漂亮……我猜应该比这一幢楼还值钱。”他把翡翠放进口袋里,“对你的命运我很抱歉,孩子。我猜想你会恨我吧。”

黑兹尔不大明白。那个男人听上去很伤心,仿佛他对她的生活负有个人责任。随后意识到的真相让她震惊:一个银黑色的鬼魂,实现了她母亲的愿望,也毁掉了她的生活。

她睁大眼睛问道:“是你?你是我的……”

他伸手挑起她的下颌:“我是普路托。对我的孩子们来说,生活总是不那么轻松,而你又有着更特殊的负担。现在你已经十三岁了,我们必须以防万一——”

她推开了他的手。

“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她质问道,“你诅咒了我和我的妈妈?你丢下了我们?”

她的眼睛因泪水而刺痛。这个有钱的穿着高档西装的白人是她的爸爸?现在她十三岁了,他这才第一次出现,然后说他很抱歉?

“你真邪恶!”她大叫,“你毁掉了我们的人生!”

普路托的眼睛眯了起来:“你妈妈都告诉你什么了,黑兹尔?她从来没有解释过她的愿望是什么吗?或者告诉你为什么你会带着一个诅咒?”

黑兹尔太过愤怒,说不出话来,但普路托似乎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答案。

“没有……”他叹了口气,“我猜她没有。全都归咎于我要容易得多。”

“你这是什么意思?”

普路托又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你诞生得太快,我没法清晰地看到你的未来,但总有一天你会找到自己的归宿。一个尼普顿的子孙会消除你身上的诅咒,让你得到平静。然而恐怕那还需要一些年头……”

这些话黑兹尔一点儿也没听懂。在她能答话之前,普路托伸出了手。一块画板和一盒彩色铅笔出现在他的手掌中。

“我知道你喜欢绘画和骑马,”他说,“这些是给你画画的。至于马……”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微光,“那个,你以后会自己搞定的。现在我必须和你母亲讲几句话。生日快乐,黑兹尔。”

他转过身走上楼梯——就这样,就好像他在“待办事项”中完成了黑兹尔这一项,打了个钩以后就把她忘记了一样。生日快乐。去画点画吧。再过十三年再见。

她是如此错愕,如此气愤,如此颠倒而困惑,只能站在楼梯底下,毫无力气,一动不动。她想把彩色铅笔丢到地上使劲用脚踩。她想要追上普路托狠狠地踢他。她也想跑出去,找到山米,偷一匹马,离开这镇子永远也不再回来。但这些事情她一件也没有做。

在她头顶上,公寓的门打开了,普路托走了进去。

黑兹尔仍然因为他的冰冷碰触而颤抖,但她还是慢慢爬上楼梯去看看他要做些什么。他会对玛丽皇后说些什么呢?又是哪一位会回答他——是黑兹尔的妈妈,还是那个可怕的声音呢?

当她走到门口时,黑兹尔听到了争吵声。她往屋内偷偷看去。她的妈妈似乎恢复到普通的样子了——生气地尖叫,满客厅乱扔东西,而普路托正试图和她理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