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第2/2页)

把它拿在手里的时候,谁会想想它的出生地呢。那是一个多么遥远的概念啊,仿佛远在世界的另一头。在村子里,甚至没有多少人去过厌火城,虽然它就在洄鲸湾的另一端。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里,那些视力最出色的小伙子,在高崖上时,甚至号称能够看到它的影子。但他们也只是满足于在那儿跳一跳,看一看。他们只喜欢自己脚下这块丰茂的草原,一苇溪已经让他们觉得足够宽广了。

风行云听到躺在身边的向瓦牙的呼吸慢慢变长,他睡着了,在睡梦中去握紧心中惦记的姑娘腰肢。风行云也在做梦。他在梦中猜测他的未来,他的过去。他没有父母,村里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

他出现的那个清晨雾气飘荡,芦苇在风中瑟瑟做响,一只黑色的弯嘴哨鸟凄厉地长叫着掠过水面。那阵子附近的血战方罢,村里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其后羽哨看到顺着一苇溪漂下了一只草篮。

人们在溪水中把孩子捞上来的时候,他刚刚睡醒。孩子睁开又清又黑的眼睛,撒了一泡长长的快乐的尿。篮筐的边沿被血迹浸成了黑色,在尿迹中躺着一枚铁青色的宽大指环和六枚箭簇。这确立了他的身份。只有羽人才会在生了男娃后,向天地四方各射一箭,以箭头落地的地方来推测这孩子将来的福祸。

确认他是一名羽人后裔后,发现他的羽哨,也就是向瓦牙的父亲收养了他。向大叔虽然将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却对这个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跳脱淘气的孩子难以理解。这个瘦弱纤细,头发蓬乱的男孩没有一刻不在望着地平线。有什么办法呢,老羽哨叹着气想道,真不该是个牧人啊。此刻,风行云躺在松软的禾草床上,手指抚摩着那枚用绳子挂在脖子上的指环。指环对他来说还是太大了,他只能将它套在拇指上玩玩。指环沉甸甸的,很结实,在内侧刻着一只环首垂翼的鸟。向大叔说那是大风鸟,象征风的纹章。风恰巧也是羽人中的大姓,因而向大叔便让他以风为姓。也许是风无定性的缘故,他总是对外面的东西那么好奇,展翅之日对他来说也就别有意味。那一刻一苇溪,洄鲸湾,妖崖,蓝莓林,都将在他的脚下,变成木石棋子般大小。这是一个小小的封闭的世界。既然他长大了,他就要好好看看,这天空到底有多高;他就要好好看看,这宁州的地界到底有多大;没有沙漠能阻挡他的翅膀,没有海洋能阻隔他的脚程。此刻,需要他好好想想的,只是将飞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