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避难所 第十三章 麦克兰诺赫(第2/8页)

麦克兰诺赫惊讶万分:“我必须说,那是很久以前了!怎么可能,那差不多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先生,你怎么会知道?”

默塔满意地点头:“噢,我没记错。我当时在场。而且我之所以还记得那场聚会,理由很有可能跟你一样。”

麦克兰诺赫仔细审视这个干瘪瘦小的男人,试着在他皱巴巴的脸上减掉三十岁。

“没错,我见过你。”他终于说,“名字不确定,但人我认得。你在家族围猎时单手用匕首杀死了受伤的野猪,一头漂亮的野猪。对,麦肯锡家把野猪牙送给你,很漂亮的一对猪牙,几乎绕了两道完整的弯。你做得很好,先生。”

默塔凹痕重重的脸上露出了算得上满意的表情。

我吃了一惊,想起在拉里堡见过的那对野性美十足的手环。“是我母亲的,”詹妮说过,“是仰慕者送她的。”我看着默塔,难以置信。即使他再年轻三十岁,也不像柔情蜜意的人。

想到艾伦·麦肯锡,我想起身上还带着她的珍珠项链,就缝在我口袋的缝线上。我伸手去摸未缝死的那头,把项链拉出来,放在火光下。

“我可以给你酬劳,我不会期待你的人白白去冒险。”我说。

他动作很快,一把夺过我手中的项链,快得超乎我的想象。他怀疑地盯着项链:“女人,这是哪儿来的?弗雷泽,你说这是你的姓?”

“是的。这串项链是我的。我丈夫在婚礼那天送我的。”我很疲惫,但还是挺直身体。

“他送你的?”他粗哑的声音突然静下来。他转向默塔,手里还握着项链。

“艾伦的儿子?这姑娘的丈夫是她儿子?”

“是的,你一见到他,就能立刻看出来,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默塔说,语气和平常一样平淡。

麦克兰诺赫终于注意到自己手上握着的项链,张开手,温柔抚着发亮的珍珠。“这是我送给艾伦·麦肯锡的结婚礼物。我无法让她以我妻子的身份收下这礼物,不过既然她另有选择……嗯,我常常想到这串项链就挂在她美丽的脖子上。我告诉她,我不能想象这串项链挂在别人身上,所以求她收下,请她在戴着的时候只想着我。嗯!”他回忆着,轻哼了一声,小心翼翼把项链还给我,“所以现在是你的项链了。嗯,保重自己,好好戴着,姑娘。”

“要是你肯帮我救回我丈夫,我会比较有机会保重自己,好好戴着。”我看着这段感伤的表演,努力保持耐心。

他的浅红色薄唇刚刚还随着回忆微微笑着,现在却突然绷紧了:“啊,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我也告诉你了,小姑娘,我认为不会成功。我家有妻子和三个幼子。我愿意为艾伦的孩子做点什么,不过你的要求太多了。”马库斯爵士拉拉胡子说。

我突然双脚一软,砰的一声坐在地上,头颅和肩膀垂下。绝望像船锚,把我向下拉。我闭上双眼,退到心中幽暗的角落,那里只有灰色痛苦的空虚。默塔在继续争论,但听起来不过是远方的哇啦叫。

牛的叫声把我从恍惚中唤醒。我抬头看见麦克兰诺赫转身走出农舍,开门时一阵冬天的冷风灌进来,夹杂着牛叫和男人的吆喝声。他宽大、毛茸茸的身躯出去后,门砰的一声关上,我转身,准备问默塔下一步该做什么。

他的表情让我停了下来。我很少看到他露出耐心和沉郁之外的表情,不过,现在他确实压抑着兴奋,脸上发着光。

我抓住他的手臂:“什么?快告诉我!”

这时,麦克兰诺赫回到农舍,并把一个身材瘦长的年轻男子向前推。在他进入农舍之前,默塔只来得及跟我说:“母牛!那些是麦克兰诺赫的牛!”

麦克兰诺赫把这名男子按在农舍的石膏墙上。麦克兰诺赫显然认为把脸压近会有逼供效果,他刚刚也对我用了这招。这男子不像我那么沉着,或者说没那么疲倦。他身体紧绷,向后缩,沿着墙拼命躲。

麦克兰诺赫开始循循善诱:“阿布索伦,兄弟,我三小时前派你带回四十头牛。我说过找到这些牛有多重要,因为猛烈的暴风雪就要来了。”他原本平静的语调渐渐提高,“当我听见外头母牛叫时,我心里想,啊,阿布索伦把牛全找回来了,真能干,现在我们通通可以回家坐在炉边取暖,母牛会安全地留在谷仓里。”

他揪住阿布索伦的夹克,拳头越握越紧,夹克皱了起来。“然后我出去,恭喜你办好一件大事,开始数牛。猜猜有几头,阿布索伦,小白脸?”他极力吼出来,声音不特别低沉,而且肺活量相当于一般男人的三倍。

“十五头!”他大吼,不幸的阿布索伦被拉高,脚尖点地,“他找到十五头,四十头变成了十五头!其他牛去哪里了?哪里?在雪地里,不冻死才怪!”

此时,默塔已静静退到墙角阴影中。不过我一直盯着他的脸,看见他在听到这些话时眼里闪过一丝愉悦。我突然明白了他刚刚讲到一半的话,也知道鲁珀特现在身在何处了。或者说,即使不知道准确的地点,至少我知道他在做什么。我燃起一丝希望。

天已全黑。监狱下方的灯光朦胧照在雪地上,仿佛沉船的灯火。我和两个伙伴等在树下,脑中不停转着有没有哪个环节可能出错。

麦克兰诺赫会兑现他的承诺吗?如果他希望那些珍贵的纯种高地牛回来,就一定得这么做。弗莱彻爵士会相信麦克兰诺赫的话,下令搜查地下室的地牢吗?很有可能,准男爵不是可以怠慢的人。

我想象着牛群在鲁珀特和手下的熟练引导下,一头头走下通往密门的壕沟。不过他们可能逼牛群撞开门吗,靠一头牛还是一群牛?要是成功进去了,这群几乎发狂的牛突然被困在火光明亮的石廊里,他们要怎么做?好吧,或许有用。走廊和它们的石仓相差不远,火把和人的气味也是。他们只要做到这一步,计划便有可能成功。兰德尔为了避免自己的小把戏露馅,不太可能呼救。

这群动物一旦骚动起来,领队就要尽快离开监狱,没命地骑马赶往麦肯锡的领地。兰德尔不重要,在这种情况下,他一个人又能如何。然而,一旦吵闹声太早引来监狱的其他守卫,该怎么办?如果连杜格尔都不愿意闯进温特沃思救自己的外甥,我可以想见他一旦发现麦肯锡家有好几人闯进监牢被抓,会如何暴跳如雷。我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虽然鲁珀特非常愿意冒险。我咬着拇指,努力安抚自己,想着那一层层把地牢和监狱隔开的沉重隔音的花岗岩。

最让人担心的就是一切都顺利进行,却仍迟了一步。不论兰德尔是否等着行刑者,他都有可能做过火。我很清楚,我听很多从战俘营回来的士兵说过,囚犯“意外”死亡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在有人追究失职问题之前,尸体早就被随意处理掉了。到那时,即使有人问了,兰德尔的罪行因此被揭露,也只是稍微讨个公道,这样的结局对我、对詹米,都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