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避难所 第十六章 救赎灵魂

翌日清晨,我像平常一样前去检查詹米的身体,希望他用了一点早餐。还未到他房间,默塔就从墙上的凹室溜出来,挡住我的去路。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我的心跳开始加快,手掌突然湿了。

我一定明显很慌乱,因为默塔摇摇头,要我安心。“没事,他很好。至少跟这几天的情况差不多。”他耸耸肩,一手轻轻扶着我的手肘转身,带我一起往回走。我吓了一跳,想到这是默塔第一次刻意碰我。他搭着我的手跟鹈鹕翅膀一样轻巧有力。

“他发生了什么事?”我质问他。

这个瘦小男人皱巴巴的脸跟平常一样面无表情,但眼角抽动了一下:“他只是还不想见你。”

我陡然停下脚步,从他的掌握中抽开手臂。

“为什么不想?”我质问。

默塔迟疑了一会儿,似乎在斟酌用字:“嗯,就是……他决定你最好把他留在这里,自己回苏格兰去。他……”

我没听完,一把推开他走了。

厚重的门在我身后轻声关上。詹米正在打盹儿,脸朝下趴在床上。他没盖被,只穿着见习修士的短袍,角落的炭盆让房内很温暖,但也弥漫着一股烟雾。

我碰到他身体的时候,他猛地弹了起来。他眼睛仍蒙着睡意,深深凹陷,脸上半梦半醒。我握住他的双手,他却把手扭开,一副近似绝望的表情,闭上眼睛,把脸埋入枕头。

我试着不泄露自己的慌乱,静静拉张凳子,坐在他的头旁。“我不碰你,但你一定要跟我说话。”我等了好几分钟,他躺着不动,肩膀防备地拱起。终于他叹了口气,坐起来,痛苦而缓慢地移动身体,双脚伸向床沿。

“好,好,我想我是非说不可了。我先前早该说的……但是,我太懦弱,一直希望我不用说。”他的声调没有任何起伏,声音苦涩,头一直垂着,没望着我,双手微微握在膝前。“我以前不觉得自己懦弱,但其实我很懦弱。我应该让兰德尔杀了我,但我没有。我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却没有勇气去死。”他的声音轻得我几乎听不清楚,“而我知道我应该见你最后一面……告诉你……但是……克莱尔,我的爱人……噢,我的爱人。”

他从床上拿起枕头抱着,像是为了寻求保护,以取代他不能从我这里寻求的安慰。他把头靠着枕头好一会儿,鼓起勇气。“在温特沃思,你离开的时候,克莱尔,我听着你的脚步声在外面石板上渐渐走远,我就对自己说,我现在会想着她。我会记得她,她肌肤的触感、头发的香气和嘴唇吻我的感觉。在那门再度开启之前,我会想着她。而明天当我站在绞刑台时,我也会想着她,好让我在最后有点勇气。然后,在开门后和我离开这个地方赴死的这段时间——”他头仍垂着,一双大手紧握一下拳头,然后松开,“我会什么也不想。”

在地牢狭小的房里,他闭着眼睛坐着等待。伤口不算太痛,至少他坐着不动时还好,但他知道很快就会更痛。他虽然害怕疼痛,不过之前都还是撑了过来。他知道被迫忍受疼痛的感觉,也很清楚自己会有什么反应,他只希望疼痛程度不会太快超过他的忍受极限。预期出现的身体侵犯,现在也只是一件让人微微作呕的事。绝望本身,也是一种麻醉。

房里没有窗户,看不出时间。他是在接近傍晚的时候被带到地牢的,不过他对时间的感觉不太可靠。破晓之前还有几个小时?六个、八个、十个?然后一切就会结束。可怕的幽默感让他想着,兰德尔至少为他做了一件好事,就是让他更渴望死亡。

门打开的时候,他抬头看,期待着会有什么。只有一个男人在那儿,体格细长,长相俊俏,衣衫稍稍不整,亚麻上衣扯破,头发也很凌乱。他靠着木门看他。

有好一会儿,兰德尔没说话,穿越房间站到他身旁。他一手轻轻按着詹米的脖子,接着弯腰放开那只受困的手。钉子拔出来的瞬间,詹米差点昏倒。一杯白兰地放在他面前,一手坚定地扶起他的头,把酒灌下去。

“他那时候用双手抬起我的脸,把我嘴唇上的白兰地酒滴舔掉。我很想退缩,但我答应过了,所以只是坐着不动。”

兰德尔捧着詹米的头好一会儿,探询地望着他的眼睛,然后才放开他,在他旁边的桌旁坐下。

“他坐了好一阵子,一言不发,只是一条腿前后晃着。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也不打算去猜。我很累,而且手上的疼痛让我有点反胃。所以有好一会儿,我只是把头靠在手臂上,把脸转开。”他重重吐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我感到有只手放在我头上,但我没动。他开始抚摸我的头发,动作非常温柔,来回一直抚摸。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那个高大男人嘶哑的呼吸声,和炭盆炉火的噼啪声,然后我想……我想我睡了一下。”

他醒来的时候,兰德尔正站在他前面。

“你觉得好点了吗?”兰德尔问话的语调冷淡而礼貌。

詹米没说话,点点头,站了起来。兰德尔脱光他的衣服,小心避开受伤的手,带他到床边。

“我虽然答应不挣扎,却也不想帮他,所以我只是站着,像个木头人。我想,我会让他做他想做的事,但我不会加入——我会跟他保持距离,至少我的心会保持距离。”然后兰德尔笑了,他紧握詹米的右手,把他甩到床上,突然的剧痛让他晕眩作呕。接着,兰德尔在他前方跪下,在这令人痛不欲生的几分钟内,就让他明白他不可能疏离。

“他站起来的时候,拿出一把刀子划过我的胸膛,从一边划到另一边。伤口不深,但流了点血。他看了一下我的脸,接着伸出一根手指,沾上我的血。”詹米的声音很不稳,不时停顿结巴,“他舔掉手指上的血,舌头轻轻移动,像……像猫舔着自己。他稍微笑了,然后,很温和地,就像——他朝我的胸膛低下头。我完全没被绑住,但我不能动。我只是……坐在那里,而他用舌头……那其实一点都不痛,只是很怪。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用毛巾擦拭自己。”

我看着詹米的手。他的脸转向一边,很明显反映出他的情绪。他的手紧握着床沿抽动,继续说了下去。

“他……他跟我说……我很美味。伤口的血几乎已经止住,但他用毛巾在我胸膛摩擦,把伤口扯开。”他紧握的手绷出毫无血色的指节,“接着他解开长裤,把鲜血涂在身上,然后说现在轮到我了。”

之后,兰德尔扶着他的头,让他吐,用湿布温柔地擦拭他的脸,并给他一杯白兰地清洗嘴里的秽物。就这样,狠毒和温柔交错,一点一点增加,他以疼痛为武器,毁掉詹米心灵和身体的所有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