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理士城堡 第十章 立誓

随后两天,理士城堡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大家进进出出,忙着准备集会前的大小事情。我看诊的工作量锐减,先前食物中毒的病人都已康复,其他人似乎也都忙得没时间生病。除了一些负责劈柴的男孩手指裂伤红肿和厨房里的女仆烧烫伤之外,堡内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大集会的这个晚上,我自己也很兴奋。菲茨太太告诉我,麦肯锡氏族里的所有武士今晚都将齐聚一堂,向科拉姆宣示效忠。这么一件重要的典礼要在堡内举行,马厩肯定无人看管。

我趁着在厨房和果园帮忙的时机,暗地藏了我想已足供我吃上几天的食物。我没有水瓶,不过倒是从诊所几个较重的玻璃罐中找出一个作为替代。我有一双科拉姆慷慨相赠的坚固靴子和暖和的罩袍,还有一匹不错的马。先前到马厩去探望的那个下午,我就已经相中了几匹马。我身上没有钱,不过看诊的病人倒是给了我一些小饰品、缎带、小雕刻和首饰。必要时,我可以拿这些东西去交换我所需的物品。

对于即将糟蹋科拉姆的殷勤款待以及不留只字片语就离开堡内居民,我心里很难受。然而,我能说什么呢?这个问题我想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就这么不告而别。而且,我也无纸可用,更何况我也不想冒险潜入科拉姆的私人房间找纸来写些告别的话。

天色暗下一个钟头后,我小心翼翼地潜进马厩,竖直耳朵警惕是否有人走近。看来所有人都在上头的大厅忙着准备典礼。马厩的门卡着,但只要轻轻一推,皮制的铰链就会悄然无声地让厩门朝内打开。

马厩里空气温热,满是马儿歇息中的微微骚动声。这里暗得“就跟葬仪社老板的帽子里面一样黑”,兰姆叔叔过去总是这样形容。马厩里少数几扇通风用的窗子又小又窄,难以透进外头的星光。我伸着手,慢慢走入马厩中央,在稻草堆中蹑着脚走。

我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想摸找栏杆当作指引,摸啊摸,却只摸到空气。不过,我的小腿胫骨却碰到某个躺在地上的硬物。我头前身后地往前一绊,吃惊地尖叫一声,响彻古老石屋的屋梁。

这硬物吓得翻过身去,连声咒骂,而且狠狠地抓住我的手臂。我发现自己的身子抵着一个个头高大的男子,此人的呼吸搔弄着我的耳朵。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我缩回身子喘着气说。这个我看不见的攻击者听到声音后,抓住我的手也随之放松下来。

“我还想问你同样的问题呢,你这外地人。”詹米·麦克塔维什轻柔的声音低沉说道。

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在一阵草堆的骚动声中,他坐起身来。

“不过我应该猜得到。”他讽刺地补上这句,“姑娘,在这样的夜里,骑着一匹不熟悉的马,而且天亮时还会有半数麦肯锡族人倾巢追缉,你觉得你能跑多远?”

林林总总的原因让我恼火起来。

“他们才不会来追我,那帮人全都在上头的大厅里,而且天亮时要是五个人当中有一个没醉,我才奇怪呢,他们能清醒地站稳脚步就不错了,还骑马!”

詹米笑着站起身子,伸手帮我站起来。他拍掉我裙后的草梗,手劲比我认为拍掉草梗所需的力道还大些。

“外地人,从你这方面来看,这理由倒是很充分。”他似乎有点讶异我竟能分析出这般道理,“或者说,可能很充分——要是科拉姆没在城堡四周和林子各处部署守卫的话。但就算石头不像木材那么易燃,科拉姆也压根儿不会把武士全集中在堡内,让理士城堡处于未受保护的状态……”

我想,詹米指的是那起恶名昭彰的“格伦科大屠杀”。当时一个名为约翰·坎贝尔的人受上级命令屠杀了三十八个麦克唐纳氏族的人,而且还纵火烧了陈尸的屋子。我在心里快速估算了一下,这也不过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时间近得让科拉姆有足够的理由做好防卫。

“无论如何,再怎么选,你选的逃跑时机都不会比今晚更糟。”他继续说着,似乎完全不理会我必须离开的事实,只顾着说明这件事行不通,这让我觉得有点怪,“除了部署在各地的守卫,方圆数英里之内所有最佳的骑师也都聚在这里,而且通向理士的沿路上也会塞满从乡下地方赶来参加亭乔和竞赛的民众。”

“亭乔?”

“就是狩猎。通常是猎鹿,不过这次可能是猎野猪。有个在马厩干活儿的小伙子告诉老亚历克,东边的林子里有只大野猪。”詹米的大手搁在我背后,把我转向厩门的模糊方向。

“走吧,我带你回城堡去。”

我抽开身子,粗鲁地说:“不劳烦你,我自己找得到路。”

他十分坚决地抓住我的手肘:“我敢说你的确找得到路,不过你不会想单独碰上任何一个科拉姆派驻的守卫的。”

“为何不会?我又没做什么坏事,而且也没有法令禁止在城堡外走动吧,有吗?”

“是没有,我只是在想,他们可能会刻意伤害你。”詹米边说边仔细望向暗处,“男人站哨时以酒为伴是件稀松平常的事。酒精是个让人快活的好伙伴,但是当你独自在暗处碰上一位甜美可人的小姑娘,酒精就不是能端正举止的好导师了。”

“我不也是独自在暗处遇到你吗?”我有点大胆地提醒他,“何况我个子也不小,而且长得也不甜美——至少现在不甜美。”

“哎,我可没喝醉,我是想睡觉。”詹米简短地回答,“你的脾气够大,但除此之外,你的个头比起科拉姆绝大多数的卫兵都小。”

我把这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争论搁置一旁,改变策略。我和詹米现在已经走到厨房种菜的园子外围,在微光中已能看到他的脸。詹米神情专注,边走边谨慎地探看石拱。“那你为什么睡在马厩里?难道你在其他地方没床可睡吗?”这个问题让他转过头来,发出一道锐利的目光。

“唉。”他还是抓着我的手肘,继续朝前走,一会儿之后才开口,“我想,这样比较好。”

“因为你不打算对科拉姆宣誓效忠,而且你也不想承担后果?”

詹米看着我,觉得我刚刚的一番话很有趣。他承认:“接近啦。”

几扇侧门中有一扇像是欢迎来人似的半开着,门旁壁架上的灯笼在路上投下晕黄光线。就在我们即将走到火光处时,冷不防地背后伸来一只手,捂住我的嘴,我被拉得脚都离地了。

我试着挣脱,但抓住我的人戴着厚实的手套,而且正如詹米所言,个头儿比我高出许多。

从声音判断,詹米要脱身也有点困难。詹米被蒙住的骂声和咕哝声在一声巨响和连串的盖尔语咒骂后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