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12页)

“啥?”

“人类重建了它的食物链,用其他温血动物替代了鼠海豚。羊、牛和猪被运送到三角洲。蜻蜓怪很快发现,三角洲水域的每条驳船、木筏或三桅帆船,实际上都是一碟美餐。”

“那突变呢?你提到突变!”

“这种液体肥料,”杰洛特指指绿色的水面,“似乎很适合蜻蜓怪,有助于它们生长。那些该死的怪物能长得非常巨大,甚至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把一头牛拖下木筏——把人类拖下甲板更是不算什么——尤其是船运公司用来运送乘客的大驳船的甲板。你自己也能看到这船吃水有多深。”

硕士导师飞快地后退,穿过拥挤的马车和行李,尽可能远离船边。

“我听到水声!”他盯着小岛间的雾气,喘息不定,“猎魔人!我听到……”

“冷静。除了水声,你还能听见桨架上船桨的嘎吱声。那是瑞达尼亚河岸海关人员坐的船。你很快就能看到了,而他们引起的骚动足以和三只——甚至四只——蜻蜓怪相比。”

波特巴格飞奔而过,差点撞到头戴羽毛帽的小男孩,他恶狠狠地咒骂起来。乘客们变得紧张,纷纷查看自己的随身物品,努力藏起那些走私货物。

又过一会儿,一条大船和驳船接舷,四个愤怒、吵闹而又精力充沛的家伙跳上甲板。他们围住船长,凶狠地大喊大叫,试图让船长重视他们的身份。然后,他们热切地扑向旅客们的财产和行李。

“还没靠岸就来检查了!”波特巴格走向猎魔人和硕士导师,抱怨道,“这是违法的吧?毕竟我们还没踏上瑞达尼亚的国土呢。瑞达尼亚在右岸,离这儿还有半里呢!”

“不,”硕士导师反驳道,“瑞达尼亚和泰莫利亚的边界线位于庞塔尔河的正中央。”

“河水该他妈怎么测量?这儿可是三角洲!小岛、浅滩和岩岛会不断改变水流的路线,航路每天都不一样!真该死!嘿!你这小鼻涕虫!把那钩篙放下,不然我打肿你的屁股!尊贵的女士!看好你的孩子!真该死!”

“埃弗雷特!放下,你的手会弄脏的!”

“箱子里是什么?”海关官员大吼,“嘿,解开包裹!这马车是谁的?有流通币吗?我说,有流通币吗?泰莫利亚货币还是尼弗迦德货币?”

“关税战争就是这样。”莱纳斯·皮特看着这场混乱,脸上挂着睿智的表情,评论道,“维兹米尔王强迫诺维格瑞启用优先售卖权。泰莫利亚的弗尔泰斯特王作出反击,在维吉玛和苟斯·维伦全面开放优先售卖权。这对瑞达尼亚商贩是个沉重的打击,于是维兹米尔王开始对泰莫利亚商品增收关税。他在维护瑞达尼亚的经济。泰莫利亚充斥着尼弗迦德工坊生产的廉价货物,所以这些海关官员才会这么激动,如果太多尼弗迦德商品入境,瑞达尼亚的经济就会一蹶不振。瑞达尼亚几乎没有任何工坊,他们的手艺人也没法跟外国同行竞争。”

“简而言之,”杰洛特笑着说,“尼弗迦德正用商品和黄金慢慢占领它没能用武力夺取的土地。泰莫利亚王国不会自卫吗?弗尔泰斯特怎么不封锁南部边境?”

“怎么封锁?那些商品是从玛哈坎、布鲁格、维登,还有希达里斯的港口流入的。商人只在乎利润,他们不关心政治。如果弗尔泰斯特王封锁边境,商人行会将提出强烈抗议……”

“有流通币吗?”一个海关官员站在旁边大吼,用充血的双眼打量他们,“有什么东西要申报的?”

“我是学者!”

“你咋不说你是亲王?我在问你带了什么。”

“离他们远点儿,博拉泰克。”为首的海关官员道,他个子高挑,双肩宽阔,留着一副黑色大胡子,“不认识这位猎魔人吗?你好啊,杰洛特。你认得他吗?他是学者?阁下,这么说你要去牛堡,对吗?没带任何行李?”

“正是。去牛堡。没带任何行李。”

官员拿出一块硕大的手帕,擦了擦额头、胡子和脖颈。

“杰洛特,今天情况如何?”他问,“那怪物现身了吗?”

“没有。你呢,奥尔森,瞧见什么没?”

“我可没时间四处张望。我在工作。”

“我爸,”埃弗雷特无声无息地凑上前来,大声说,“是弗尔泰斯特王的骑士!他的胡子比你更长!”

“滚开,小孩儿。”奥尔森说着,重重叹了口气,“杰洛特,有伏特加吗?”

“没有。”

“我有。”来自学院的学者从包里拿出一只皮酒壶,让所有人吃了一惊。

“我这儿有小吃。”波特巴格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熏河鳕!”

“我爸……”

“滚犊子,你这鼻涕小鬼!”

他们走到马车阴影下,坐在盘起的缆绳上,轮流抿着酒壶里的酒,大口吃着熏鳕鱼。奥尔森中途离开一会儿,去处理一场争执。有个来自玛哈坎的矮人商贩要求少交些税,还想让海关官员相信,他带着的毛皮并非取自银狐,而是某种大得离谱的猫。至于流鼻涕的捣蛋鬼埃弗雷特,他母亲完全不想接受检查,不断叫嚣自己丈夫的地位,以及贵族应该享有的特权。

驳船拖曳着越聚越多的睡莲、百合和水草,沿着宽阔的海峡,缓缓穿行于灌木覆盖的小岛之间。芦苇间的大黄蜂发出吓人的嗡嗡声,乌龟也时不时发出尖锐的鸣哨。单脚站立的鹤冷静地凝视着水面,知道自己无须花费太多力气——鱼儿迟早会自己游过来。

“杰洛特,你怎么想?”波特巴格又舔了一遍鳕鱼皮,“又一次平静的航行。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吧?那怪物不是傻瓜,它知道你蹲在船上。听我说——我老家村里有条河,河里住着一只水獭,它经常钻进我家院子,咬死家养的母鸡。它非常狡猾,总趁我爸、我和我兄弟们不在家时溜进来。它只在我爷爷一人看家时出现。要知道,我爷爷脑袋有点糊涂,两条腿还瘫痪了。好像那只水獭,那只狗娘养的水獭知道这些似的。然后有一天,我爸……”

“从价的百分之十!”驳船中部,矮人商贩挥舞着狐狸皮大喊道,“我就欠你这么多,我不会再多付你一枚铜板!”

“那我就全部没收!”奥尔森怒吼道,“我会告诉诺维格瑞守卫,让你跟你的‘从价’一起进班房!博拉泰克,他的税金一个子儿也不能少!嘿,你们一点儿都没给我留吗?剩的酒全喝光了?”

“坐吧,奥尔森。”杰洛特给他让出位置,“看得出,你工作压力不小。”

“唉,总有人这么跟我说。”奥尔森叹口气,喝口壶里的酒,抹了把胡子,“我打算辞职,回亚甸去。我是个温格堡出生的老实人,跟姐姐姐夫来了瑞达尼亚,但我要回去了。你知道吗,杰洛特?我有参军的想法。他们说德马维王正在招募特殊部队。在营地受训半年,就能拿到士兵的酬劳,足有我现在收入——算上贿赂——的三倍。这熏鳕鱼好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