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来吧,收割 第四章 罗兰和库斯伯特(第4/11页)

“把这封信带给科蒂利亚·德尔伽朵。你认识她吗?”

“呃,”锡弥努力控制住紧张的情绪,结结巴巴地说。“她是苏珊小姐的姑妈。”

“没错。”锡弥迟疑了一下,正要伸手去接信封,她却突然把信封收了回去。“傻小子,你不识字,对吗?”

“不识字。学也学不会。”

“很好。我提醒你,不要把这封信给任何识字的人看;否则,晚上爱莫特会在枕头底下等你的。我可以看得很远。锡弥,记住我说的话了吗?我看得很远。”

虽然这只信封再普通不过了,锡弥拿在手里却觉得又沉又可怕,仿佛它不是用纸,而是用人皮做的。另外,蕤给科蒂利亚·德尔伽朵信干什么呢?锡弥回想起上次见到德尔伽朵女士时,她脸上满是蜘蛛网似的东西,那可怕的形象让他不禁打了个冷战。说不定那些蜘蛛网就是这个站在屋门口,隐匿不定的可怕女人搞的鬼。

“如果你把信弄丢了,别想瞒过我,”蕤压低嗓音说。“你要是给别人看,也别想瞒过我。记住,斯坦利的儿子,我有一双千里眼。”

“夫人,我会小心的。”如果他真的丢了这封信反倒更好,但他不会。每个人都认为锡弥的脑袋瓜糊里糊涂的;但是他还没糊涂到弄不清叫他来的真正用意:醉翁之意不在酒,让他来送格拉夫只是个马虎眼,送信才是真正的目的。

“不介意进来一下吧?”她低沉着声音说,一根手指指着他的裆部。“如果我给你吃些蘑菇——这可是特别待遇啊——我可以变成你的梦中情人。”

“哦,我不行,”他说着紧紧抓住裤腿,拼命地笑着,仿佛有一股尖叫声想撑破他的脸皮冲出来似的。“那讨厌的东西上星期出问题了。”

蕤直瞪瞪地看着他,吃惊的表情是她有生以来少有的。过了一会儿,她噗哧笑了出来。苍白的手托着肚子,捧腹大笑,身子不停地来回晃悠。爱莫特惊了一下,慌忙拖着长长的绿身子溜进房间去了。房间深处,她的猫儿对爱莫特咝咝叫着。

“走吧,”蕤说,还在不住地笑着。她往前倾着身子,往锡弥衬衣口袋里扔了三四个便士。“走吧,你这个呆子!别到处闲逛,也别采野花。”

“不会的,夫人——”

他话还没说完,门就在他面前啪的一声关上了,门板裂缝里震出一团灰尘。

7

罗兰建议两点钟回老K酒吧,库斯伯特对此觉得莫名其妙。他想知道原因,但罗兰只是耸了耸肩,什么都没说。库斯伯特又看了阿兰一眼,发现他一副沉思的表情,令人费解。

他们出发骑马回住处。一路上,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库斯伯特的心头。他们攀上小山顶,下面就是老K酒吧,屋子的门敞开着。

“罗兰!”阿兰指着牧场小溪处的白杨树林大声喊道。他们离开的时候,衣服还都好好的晾着,现在莫名其妙地散了一地。

库斯伯特立刻跳下马,跑过去看个究竟。他拿起一件衬衣闻了闻,愤然甩到地上。“有人在上面撒过尿。”他愤怒地喊道。

“到这边来,”罗兰说。“我们来查看一下损失状况。”

8

损失很严重。正如你预料的那样,库斯伯特盯着罗兰想。然后他又把视线转向阿兰,发现阿兰虽然看上去表情忧郁,却丝毫没有惊讶。正如你们俩预料的那样。

罗兰朝一只死鸽子弯下腰去,捡起了一个东西,那东西太细微了,细得库斯伯特第一眼都没看清到底是什么玩意。罗兰直起身,拿给他的伙伴看。那是一根头发。很长的一根头发,白若银丝。他松开拇指和食指,头发从指间飘落下来,掉到地上那堆撕烂了的画像上,这本是库斯伯特·奥古德父母的画像。

“你们既然知道那只老乌鸦会来这里,为什么我们不及时赶回来宰了他?”库斯伯特听到自己问了这个问题。

“因为时机不对。”罗兰平静地说。

“如果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到他那里搞破坏,他会把我们杀了,难道还会手下留情不成。”

“我们和他不一样。”罗兰依然心平气和地说。

“我要把他找出来,打断他的牙齿,打穿他的脑门。”

“不行。”罗兰还是很镇定。

如果库斯伯特再听罗兰不温不火地讲下去,他非发疯不可。友谊和卡-泰特已被他抛到脑后,沉入体内,突然涌起的狂怒占据了他整个脑袋,湮没了一切理智。乔纳斯来过这里;他在他们的衣服上撒尿,咒骂阿兰的母亲为婊子,撕毁了他们最珍贵的画像,在墙上涂抹幼稚肮脏的文字,杀了他们的鸽子。罗兰预感到了……但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也不打算采取什么措施。他就知道去找他的小情人,是的,那是他目前最关心的事。

但等下次你上马去会她的时候,她就不会再喜欢你的长相了,库斯伯特心想,我说到做到。

他握起了拳头。阿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罗兰转过身去收拾掉在地上的毯子,好像库斯伯特愤怒的脸色和威胁的拳头对他没有任何的触动。

库斯伯特举起另一个拳头,想动粗,让阿兰放开他;但当他看到同伴率直老实的脸庞和单纯又不安的眼神时,他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他并不想和阿兰争吵。库斯伯特确信阿兰也知道这里出事了,肯定是罗兰坚持不让他在乔纳斯走之前采取行动。

“跟我来,”阿兰小声咕哝了一句,然后把一只手臂搭在库斯伯特的肩膀上。“到外面来。看在你父亲的分上,跟我到外面来。你需要平静一下。现在不是我们搞内乱的时候。”

“现在也不是我们的头儿他妈的昏头昏脑的时候。”库斯伯特还是扯着嗓子大声嚷道。阿兰又拖了拖他,这一次库斯伯特终于让步了,跟他朝门口走去。

这是我最后一次忍让了,他心想,不过我想——我知道——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我会让阿兰告诉他。

想到要用阿兰做他和自己最要好的朋友的中间人——意识到事情已经发展到这步田地——库斯伯特感到绝望气愤,突然又怒气冲天。他俩刚走到门口,他猛地回过身对罗兰吼道:“她把你变成了一个懦夫。”他是用高等语说这句话的。阿兰站在一旁,倒吸了一口冷气。

罗兰停下手上的活,仿佛突然间变成了一块石头,他背对着他们。手臂上搭满了毯子。那一刻,库斯伯特肯定罗兰会转身向他冲过来。他们会大打一场,可能一直打到他俩中的一个被打死,或者被打瞎,或者被打得不省人事。很可能被打惨的人是他自己,但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但是罗兰始终没有转过身来。他也用高等语回答:“他来偷的是我们的理智和谨慎。你这个样子,看来他是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