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女士 The Lady of Shadows 第三章 奥黛塔在另一边(第2/6页)

活动的影像成了定格的图片。

所有的一切,现在只留下轮椅的两道痕迹,那轮椅突然跑进了蛮荒的沙滩,然后向前滑行了四英尺停在了现在这个位置上。

“难道没人来解释一下吗,我是在什么地方?我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轮椅上的女人发问——几乎是在恳求。

“好吧,我就告诉你一件事,多罗茜,”埃蒂说,“反正你是不在堪萨斯④『注:指的是《绿野仙踪》里的场景,多罗茜是书中的小女主人公,生活在堪萨斯,被龙卷风刮到了神奇的奥兹国。』。”

那女人眼里噙满了泪水。埃蒂看到她竭力想忍住眼泪,可就是没忍住,终于啜泣起来。

埃蒂心里满是愤怒(也是对自己的厌恶),他转向枪侠,后者正磕磕绊绊地站起来。罗兰过来了,却没有挨近哭泣的女士。他拾起自己的刀子。

“告诉她!”埃蒂吼道。“你把她带到这儿,那就把活儿干下去,告诉她,你这家伙!”停一下,他稍稍压低嗓音说,“还得告诉我,她怎么会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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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兰没有回答,没有马上回答。他弯下身子,用右手残存的两根指头夹起刀柄,小心地换到左手上,插入左边枪带旁边的刀鞘。他感觉自己还在那位女士脑子里跟她较着劲儿。她和埃蒂不一样,一直在排斥他,跟他较着劲儿厮搏着,从他进入她的意识,直到他们滚动车轮穿过这道门。从她觉出他进来的一瞬就掐上了。那劲头始终未见消退,因为她始终也没有就此感到惊讶。他经历了这一过程,但丝毫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对于外来者入侵自己的脑子,她居然没有意外的惊愕,只有即时产生的愤怒和恐惧,并立即发起一场把他赶出去的战斗。她并没有赢得这场战斗——不可能赢,他料想她赢不了——自然也不会帮她从地狱般的感受中摆脱出来:他在那里面感受到的是一个精神错乱的女人的愤怒、恐惧和仇恨。

他只感觉到她那里面的黑暗——就是被埋葬在一处洞穴中的感受。

只是——

只是他们冲过门道分离开来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希望——非常非常希望能够再逗留片刻。多留片刻可以搞清一些事情。因为此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个女人,不是他在她意识里呆过的那个女人。在埃蒂的脑子里,就像置身于一个骚动不安的房间里,四壁冒着蒸汽;而在这位女士脑子里,却像是赤身裸体地处在黑暗里,一条分泌毒液的蛇爬过你的全身。

始终就是这样,直到最后。

直到最后才变了一个人。

当然还有其他要节,有些事情他认为相当重要,但要么是无法理解,要么是记不起来了。有些事儿就在

(一瞥之间)

这门径本身,只是在她脑子里。至于有些事情

(你打破了这个特别的礼物,就是你)

轰地一下,突然顿悟。在冥思苦想中,最后你终于看见——

“噢,操你的,”埃蒂厌恶地说,“你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台该死的机器。”

他大步跨过罗兰身边,走近那位女士,在她身边跪下来,这时她伸出手臂揽住了他,突然紧了一下,像是一个要抓住什么东西的溺水者,他没有抽出身子,而是伸出手臂,同样回抱她。

“这就没事了,”他说。“我是说,那没什么大不了的,总算没事了。”

“我们是在哪儿?”她哭泣着问,“我坐在家里看电视,我想从新闻中了解我的朋友是否能平平安安地从牛津镇出来。现在我却到了这儿,我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好啦,我也不知道,”埃蒂说,把她搂得更紧了,还轻轻摇晃一下,“不过,我想我们是一根绳上系的蚂蚱。我也来自你那个地方,那个讨人喜欢的老纽约城,我也经历过同样的事情——不过,稍稍有点不一样,可道理是一样的——所以,你会没事的。”他想了想又说:“可你得喜欢龙虾。”

她抱着埃蒂哭泣,埃蒂搂着她摇着她,这当儿罗兰想道,埃蒂会没事的。他哥哥死了,可现在他又有了一个让他照顾的人了,所以他会没事的。

但他感到一阵爆裂般的痛楚——内心深处受到责备的伤痛。他能够开枪射击——不管怎么说左手还管用——还可以去杀戮,一路杀去,杀下去,在寻找黑暗塔的漫漫途中,他冷酷无情地一路闯荡过来,看来似乎还须闯荡多年,纵横千里。他有能力活下来,甚至可以保护别人——在男孩杰克前往车站的路上,他推迟了那次的死亡,把他从山脚下神谕的性损耗中拯救出来——然而,到头来他还是让杰克死了。那并非一次事故,而是他该遭到谴责的有意为之。他看着眼前这两个人,看着埃蒂拥抱着她,安慰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不会这么做,现在他内心深处的痛悔掺杂着某些不可告人的恐惧感。

如果你内心放弃了对黑暗塔的追求,罗兰,你就失败了。一个没有心的生灵就是一头没有爱的畜牲,一头没有爱的畜牲就是一头野兽。做一头野兽也许不是什么难以容忍的事儿,虽说此人最终必定要为此付出极大的代价,但如此而论,你想达到的目的是什么呢?如果你真的想在黑暗塔无情地掀起一场风暴并赢得胜利,你该怎么办呢?如果你心里除了黑暗就是虚无,除了从野兽蜕化为魔鬼,你还能做什么呢?作为一头野兽去追求这样的目的只会成为一场讽刺性喜剧,好比拿放大镜去看一头大象,而作为一个魔鬼去追求这样的目的……

肯定要付出该死的代价。问题是你想要达到自己的目标吗?

他想到了爱丽,那个曾在窗前等候他的姑娘,想到他洒在库斯伯特僵冷的遗体上的眼泪,噢,他也曾有过爱,是的,在那时。

我真的需要爱!他喊道,此刻埃蒂和轮椅上的女士一起抹着眼泪,枪侠的眼睛却像沙漠一样干燥,他走过他们身边,朝夕阳已沉的海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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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过后才回答埃蒂的问题。他这样做,是因为他觉得埃蒂自会产生警觉。她不记得先前的情形原因很简单。她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两个。

她们之中有一个非常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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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蒂尽量把能告诉她的都告诉了她,除了自己注射麻醉剂的事儿以外,其他都实话实说。

他说完了,她两手交叠搁在膝盖上,沉默了好大一会儿。

阴郁的群山分泻出众多涓涓涧流,往东流出几英里后就渐渐断流了。罗兰和埃蒂在向北跋涉的一路上就是从这些小溪里汲取每日的用水。最初是埃蒂独自去打水,因为罗兰身体太虚弱了。后来便是他俩轮着去,每天都得比前一天走出更远的路程才能找到水流:随着山脉突然下陷,那些水流也一点一点小下去了。好在这水倒没让他们闹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