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奔掠如火 第六章 进退两难(第2/6页)

一进张龙友原先的营帐,一个半卧在床上的士兵翻身起来,道:“张……张大人……”

他百忙中想必听到了外面的对话了。张龙友道:“小朱,没什么事,我来拿点东西,你睡吧。”

那个小朱哪里敢睡下,已站在一边。人生的际遇也真是奇妙,前两天,张龙友还在这营帐中,可能还被他们呆子长呆子短地呼来喝去,可一受武侯赏识,似乎人也一下有了威严。

张龙友东西并不多,只是有几个奇形怪状的炉子和锅子,还有两袋沙子。我拎起一个炉子,只见炉底也烧得黑黑的,边上有个已经炸裂的碎锅子。我收拾好了,一把拎着,道:“好了么?”

张龙友正把那两袋东西搬在背上,道:“好了好了,另外没东西了。”

辎重营里,小车有不少。借了一辆,把东西放上后,我帮他拉着车,并肩走出辎重营。我忽然觉得自己不免有点傻。看样子,张龙友不是会对德洋不利的那种人,就算他有报复之心,也未必会做什么事,我也是多心了。但既然说了要帮张龙友拿东西,我也不好再半路脱逃。我道:“张先生……”

张龙友道:“你又来,楚将军,你别叫我先生。”

我道:“好吧,张龙友,你要那些炉子做什么的?”

张龙友道:“那是丹炉。我是上清丹鼎派的弟子。”

上清丹鼎派,是现在两大国师之一的真归子所属那一派。以前天机法师那一派,不相信这种烧炼的事,认为丹鼎须以人自身为炉鼎,所炼大丹方是正道,因此他们是被称为是“清虚吐纳派”。真归子恰好完全与天机法师相反,他那一派觉得能烧炼出丹药来,人服后便能白日飞升。这些年来,两派国师虽不至于和市井小人一样斗得脸红脖子粗,却也暗地里斗个不住。但近百年来,清虚吐纳派的法师虽然没有白日飞升,一代代大法师都活到了高年,都可以当成人瑞的。而上清丹鼎派的法师却连活过四十岁的都少有,现在少有人再信了。自天机法师被加封太子少保后,上清丹鼎派愈趋式微,清虚吐纳派在朝中已有一统之势。若不是当今帝君时不时要让真归子进丹药以固精培元,这个上清丹鼎派只怕已灭亡了。

我道:“失敬,原来你是法统的人。那为什么从军来了?”

张龙友道:“我炼的丹要一味丹砂,这东西北地很少见,就出在南疆的,听说你们要南征,我就来了。”

我笑道:“炼丹?想成仙么?”

张龙友摇摇头,道:“我不信那些。家师曾属意我当下一代法师,但我不愿意。”

我道:“你不信还入什么上清丹鼎派?”

张龙友道:“我很喜欢丹鼎派那种鼎器。我觉得,其中必定有一些上古传下来的奥秘在内,只是我们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我想穷研此道,说不定,”说到这儿,他脸上有点发亮,像是有些激动,道,“说不定,日后我张龙友会以此青史留名的。”

虽然现在笑出声来有些失礼,但我还是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倒没有在意,我自己有点过意不去,岔开话头道:“昨天你在做什么,发出这么大的声响?”

张龙友道:“昨天那个事啊,昨天我本想烧炼五才丹,谁知不小心让明火进了未济炉结果一下着了起来。”

我皱了皱眉,道:“有那么大声响么?”

张龙友道:“那五才丹是要养在炉中的,我封口没封好,明火进去了,结果炉子都炸了。好在我才炼了二十粒五才丹,炉子只是炸裂,没有炸飞,不然也不用德洋大人杀我,我自己早被炸死了。”

“那五才丹能炸死人么?”

张龙友道:“会的啊。我有个师叔,当初就是被五才丹炸死的。他一炉中炼了五百丸,结果把半间屋都炸飞了。”

我站住了,道:“这五才丹有这么大的威力?怎么炼的?容易炼么?”

张龙友见我站住了,那小车里“哐啷啷”地一阵响,急着道:“小心,小心我的丹炉。”

我道:“快说,是什么做的?”

张龙友有点疑惑地道:“那是把硫黄、墙硝和蜂蜜加上草木灰,再和上几种草药,炼制出来的一种丸药,可以治积食的。怎么了?”

我道:“那东西要炼多久能炼成?”

张龙友扶住了车,有点疑惑地看着我,道:“楚将军,你也要炼丹?”

我有点急。这张龙友这时候婆婆妈妈的,我道:“我不要炼丹。你快告诉我,那五才丹要多久能炼好?”

“七天。”

我差点没摔倒在地。炼那么点东西得七天?七天后,只怕蛇人已破城而入了。我有点颓唐,道:“那来不及的。”

张龙友道:“你是想用到战阵上去?”

张龙友被他们“呆子”、“呆子”地叫,我却发现他十分敏锐。我道:“是啊,你说二十颗丹就有那么大威力,如果多炼一些,对战时扔出去,岂不是威力无比?只是你说要七天才能炼好,只怕太难。”

张龙友道:“你只要那种一碰火会烧的药吧?那个不用炼的,是配的。”

他这话让我又惊又喜,我把那小车放在地上,道:“怎么配的?快跟我说。”

张龙友叫道:“小心我的丹炉!”他扶住了车,道,“那是我自己配出来的,你只消将硫黄、硝石和炭粉研至极细,然后用炭粉一份,硫、硝各六份,混在一起就行了。不过你在研时要小心,不能沾铁器。”

我道:“太好了,你马上帮我配一份出来。”

张龙友的营帐还很简陋。他也不敢在营帐里研,只是把硫粉和硝粉各一斤给我,道:“炭粉你自己去研吧。小心点,这种药很厉害的,若是沾到明火,一下子会烧起来。”

我拿着那两包沉甸甸的药粉,道:“张龙友,张先生,若这种药真的灵验,你可又立下一道首功了。”

他道:“你别想得太轻易,那是些粉,风一吹就吹跑了,没什么大用处的。”

我笑道:“我自有用处。”

走出他的营帐时,我转过头,对他道:“这种药你起过名字吗?”

张龙友正支着丹炉,他抬起头道:“这种药会发火,我叫他火药。”

回到前锋营的营帐,我刚进门,祈烈道:“楚将军,你回来了,路将军正找你呢。”

我把那两包药粉放在一边,道:“有什么事么?”

祈烈道:“似乎有什么要事要商议。他交代了,你一回来便去他的营帐。”

有什么要紧事吗?我有点担心,转身便出了营帐。出门时,转过身对祈烈道:“小烈,你给我找到木炭来,碾成粉,越细越好。弄上一斤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