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阿冬(此章是范天行,慎购哟

“我很累了,”范天行坐在床边,手肘撑着膝盖,苍老的脸深深埋进手掌中,“真的,我太累了。”

“你休息吧,”他的身体里发出另一道低沉的男声,“睡一觉吧,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剩下的交给我。”

休息?睡一觉?

范天行嘲讽而轻蔑地一哂,夜深人静,窗外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人类社会正沉浸在酣甜的睡眠中,他们身下是柔软的床垫,侧脸靠着散发阳光味道的枕头,身上盖着温暖的薄被。男孩的梦里是爱慕的姑娘,女孩的梦里是甜蜜的约会,孩子的梦里是游乐园的旋转木马……

他梦里会是什么?梦又是什么?

范天行脑海里突然跳出这个古怪的问题——梦究竟是什么?

头脑中出现了突如其来的一阵眩晕,他在恍惚中想到,自己有多久没做过梦了?一百年?还是两百年?

物理学、心理学甚至超自然玄学都对“梦”做过定义,但只有正常人才会有梦,他怎么会有呢?

范天行透过指缝,在一地血泊倒映中,隐约看见自己猩红的双眼、尖利的獠牙,还有嘴角已经干涸的猩红血迹。

他已经不是人了,早就不是了,他是个怪物。

怪物怎么会有梦呢?

他呼吸突然一滞,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猛地从床上跳起来,快步在屋中走了一圈。

但到处都是血,地上是,墙上也是,就连床单上都溅满血迹……

他双目赤红,仿佛眨眼就要滴出血来,目之所及一片血红,令他有些无所适从,他想找个地方藏起来,找个干净点的地方,但这种地方已经不存在了,他永远都不可能找到了。

“你怎么了?”男人有些担忧地问。

“五青山……”范天行眼神飘忽,喃喃自语道。

男人有些不悦:“你发什么疯?!”

“五青山!”范天行暴躁地踹了一下桌角,“五青山在哪儿呢?”

“早就没了!”男人不耐烦地接话,“八十年前就开发成度假村了,你大半夜的又在发什么神经。”

“没了?”范天行表情木讷地反问一句,片刻后突然仰头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没了?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中带着深不见底的绝望,双脚一软,顺着墙面滑坐到了地上。

“你是累了,”男人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沉声道,“休息吧。”

他话音刚落,范天行的身体突然一震,就像被谁夺去了控制权一般,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背脊笔挺,一扫刚才的颓然迷茫,眼神也变得森冷阴郁。

这一切只发生在转瞬之间,但谁都能看得出来,此时占据这具身体的,已然换了一个人。

“你还给我,”范天行的声音变得虚弱,“你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你在说什么傻话,这也是我的身体啊。白天由你主导,做你道貌岸然、受人爱戴的范老师;夜晚我的力量更强,就由我来控制,这样不是很公平吗?”

男人转了转手腕,舒展了一**体,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陶醉而愉悦。

空气里飘散着新鲜血液的味道,他很喜欢。

“是你把我变成了一个怪物,”范天行无力的声音从胸膛里发出,“我本来不是这样的……”

“你现在说这个,太晚了吧?”男人缓缓睁开眼,仰面躺倒在床上,嘴角挂着诡异且偏执的笑容,“让我算算,都一百多年了,‘你’这具身体,杀了多少人?五百人?六百人?天桥底下的流浪汉都是怎么不见的?登记在册的失踪人口究竟怎么消失的?哦对了!最小的一个小女孩,不是才十一岁吗?小姑娘好不懂事啊,偏偏要去看什么零点场电影,这不就被我撞见了吗?不过小孩儿的血真甜呐……”

他说着砸了咂嘴,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钻进口腔,刺激的他浑身细胞都在震颤。

“闭嘴!”范天行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都是你杀的!全都是你一个人干的!”

“呵呵……”男人胸膛微震,发出了愉悦的笑声,“你怎么还那么天真?我不就是你,你不就是我吗?”

“不是的……”范天行低声重复道,“不是,不是的。”

“怎么不是了?范老师,你范天行的名字怎么来的”

范天行的声音戛然而止,小屋中重新陷入沉默。

片刻后,男人的声音缓和下来,甚至可以说得上有几分温柔:“就快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杀人,我也不喜欢,但我没办法啊。就快了,等我喝到纯血的血液,到时候一切就结束了。”

范天行不再说话,不知道究竟是被安抚了,还是陷入了更深的绝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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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他做了个梦——其实也不知道算不算“梦”,总之他想到了以前的事,那是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候没有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没有钢筋水泥筑成的高楼、没有眼花缭乱的电子产品,那时候五青山不是度假村,只是干干净净、青青翠翠的一座山。

那时候他住在山里的一个小村落里,村子只有六户人家,以围猎为生。

他没有名字,那时候的人没读过书,起不来什么意义深刻的名字。因为出生在冬天,大家都“阿冬”、“阿冬”地叫他。他父母在一次狩猎中被黑熊拍死了,他成了孤儿,彻底成了个孤苦伶仃的。

有天傍晚他到溪里涨水,他过去叉鱼,在哗啦啦的水流声中,上游飘下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孩,看起来年纪很轻,肤色很白,比冬天的雪都白。他遍体鳞伤,光裸着的皮肤上都是擦伤,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山崖上掉下来的。

他把男孩背回家,给他敷上了草药,但男孩的体温始终很低,脉搏也很微弱,呼吸声却非常平稳。

奇怪奇怪,阿冬心想,这男孩真是奇怪,他还从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人,兴许是山外头的人和他们山里的粗人不一样,不然怎么有人能白成这样。

男孩昏迷了五天才醒,醒来也不说话,呆呆地坐在溪边,看着两岸的峭壁,有时候还会流眼泪。

有次阿冬去河边给他送饭,看见他在吃生鱼,满嘴都是血。

男孩见了他先是一愣,然后开口和他说了第一句话:“你不怕我?”

阿冬摇摇头:“不怕,有时候我去山里打猎,晚上赶不及下山,也吃活物。”

“你都吃的什么?”男孩问。

“虫子蘑菇。”阿冬有些羞赧。

“那个不好吃,”男孩掏出鱼内脏扔到一边,“带血的好吃。”

阿冬不是很明白他什么意思。

“你叫什么?”男孩突然问他。

阿冬怔了怔,指头抠着碗沿,抠的指尖泛白,半响才讷讷地说:“没名字,爹娘还没给我起命就死了,不过他们都叫我阿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