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下之颠(第2/4页)

西王母徐徐道:“不错。原以为烛龙回到北海之后必当卷土重来,枉我还在天山一带部署重兵,谁想他竟然先在东海遭逢大败,又莫名其妙地被天吴所制,生不如死……”

顿了顿,道:“我自恃看人极准,偏偏对这服顺庸碌的水伯走了眼。且不说那‘八极大法’,他能隐忍这么多年,筹谋如此深远,当今天下,只怕少有人是他的敌手啦。”

白帝道:“水伯能在短短的数月之内,整顿势力,统一北海,就连弇兹也称臣归服,的确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倒是句木神机关算尽,咎由自取,聪明反被聪明误……”叹了口气,似是颇为惋惜。

西王母道:“大哥,你心志淡泊,超然局外,对现下形势或许看得比我准些。你猜猜明年此时,大荒又是怎生格局?”

白帝道:“天有不测风云,何况人世祸福?这可难猜的紧了。”沉吟片刻,道:“句木神既死,水火两族与木族结盟的计划多半落空。虽然玉屏山一战,拓拔太子、驸马与蚩尤少侠救了木族的贵候长老,但以青帝骄傲的脾性,只怕也不会就此与他们联手。依我看,木族极可能中立以自保……”

纤纤心中砰砰大跳,前日便曾从辛九姑那儿听说拓拔野与蚩尤扰乱木族的百花大会,又和姬远玄一起挫败了鬼国尸兵偷袭玉屏山的阴谋,却碍于矜持,故意装作满不在乎,未曾多问;此刻听白帝提及,登时竖耳倾听。

西王母微微一笑,道:“大哥对青帝瞧得极透。昨夜东荒传来消息,灵威仰果然以举族为空桑仙子服丧、不可妄动刀兵为由,将孤照峰之战拖延到三年之后。这三年之内,木族只怕是不会参与任何战事了。”

纤纤一震,想不到空桑仙子竟已死了。虽然只与她相处一夜,却蒙她赠予雪羽簪,感觉颇为亲切;初回大荒,又被误认为空桑转世,卷入琉璃圣火杯的风波之中,对这木族前圣女不知不觉中早已有了奇异的感情。此刻听闻噩耗,惊愕难过,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恍惚中,又听白帝沉吟道:“木族中立,水火两族无法连成一片,势必要南北夹击。未来的大战若不在东海,必在洞庭、江浮一带。”

洞庭山、江浮山至荣余山一千二百余里,与火、水两族南北交接,东边又临木族边境,是土族疆域内南北最窄的狭长地带,一旦水、火两军朝此猛攻,东面龙族无法越境增援,土族势必陷入苦战。若此地失守,水、火盟军构成一线,金、土各族的局势则大转被动。

纤纤虽然不通军事,但冰雪聪明,自小又随着父亲浪迹天涯,对大荒各族的地理颇为熟悉,此番道理稍一思索,也已隐隐猜到了大概。心中一紧,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愿望,只盼水、火两军交攻洞庭。

西王母道:“大哥猜得不错,今晨青鸟来报,水族的三大军团连夜向洞庭湖北岸一带集结。烈碧光晟亲率南荒九族二十万大军,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包夹凤尾城。凤尾城是炎帝临都,距离荣余山又不过四百余里,一旦攻陷,水、火合围之势将成,要想扭转战局,可就不容易啦。”

白帝沉吟片刻,道:“御妹今日约我到此,是想趁着洞庭大局未定,出军增援炎黄二帝么?”

西王母淡淡道:“昆仑距洞庭数万里,等我金族大军赶到,那里早已易旗换帜。与其筑堤防洪,不如反客为主,断其源,截其流,直接出兵单狐山,挥师北上……”

纤纤一凛,白帝失声道:“什么?”似是颇为震骇,顿了片刻,才徐徐说道:“不错。单狐山是水族西南门户,得之,便能与甘枣城的土族大军互为犄角,进可攻,退可守。天吴势必要回师自救,不敢再全力进攻洞庭……”

叹了口气,又道:“我族数百年来未曾出师境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水、火两族一直不敢与我轻衅战端,便是源此。只是此番再不主动出战,天下只怕永无太平宁日,就算暂且偏安一隅,也非长久之计……御妹,你的谋略很对,就这么办吧。”

纤纤才知母亲绕了这么大一个弯,竟是要白帝赞同她谴兵出战。五帝之中,白招拒最有神帝长者之风,仁厚厌兵,就连当年威震天下的小九流光剑也嫌杀孽太重,弃而不用。此次连他也被迫言兵,大荒浩劫实已避无可避。

又听西王母道:“大哥说得不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此番出战,须得师出有名才是。蟠桃会上,纤儿虽已许配给了太子黄帝,但他三年丧期未满,不能婚娶,终究算不得是我金族驸马,即便水族先行进攻洞庭,我们以此为由,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白帝沉吟道:“你是说……以拓拔太子为名?”

纤纤心中登时又是一阵剧跳,西王母道:“天下人都知道纤儿是科汗淮的女儿,又是拓拔太子与乔少城主的义妹,天吴当年屠戳蜃楼城,如今又屡犯东海,更害得断浪刀身负重伤……”

纤纤“啊”的一声,相思犀角险些把握不住。这一年多来,辛九姑虽时有将拓拔野等人之事告与她知,却每每将凶险之处隐瞒节略,比如科汗淮为烛龙重伤、拓拔野埋困地丘、又被鲲鱼所吞……她一概不知,此刻听说父亲受伤,不由得惊怒交加,周身都微微地颤抖起来。

落霞阁突然一阵沉寂,过了片刻,才听见西王母柔身道:“纤儿,是你么?”

纤纤闭上眼,收敛心神,将犀角收入怀里,慢慢地穿廊过殿,走入阁中,面无表情地盈盈行礼。

阳光穿过水晶窗,照得四下一片金光。西王母与白帝对望一眼,推案起身,柔身道:“纤儿,你爹伤势虽然不轻,但有灵山十巫妙手调治,已无大碍。我们不告诉你,只是免你担心。”

见她冷冷不语,又从袖中取出一个青布包裹的盒子,道:“这是你爹今晨从东海寄来的礼物,原想在你生日之时再交与你,但你既然来了,便先睹为快吧。”

纤纤默默地接过盒子,将青布层层揭开,里面是一个雕着精美花纹的青铁琉璃盒,右下方刻着一朵小小的浪花,想必是科汗淮亲手雕成。打开一看,清水摇荡,赫然勾蜷着两只珊瑚小海马,一大一小,通红通透,四只眼睛滴溜溜的转动,仿佛不胜惊惶。

她微微一震,蓦地记起十年前,父亲抱着她途径南海某岛时,抓来两只极为稀罕的珊瑚海马,供她玩耍,她却一下将小海马捏死了。父亲捧着那只不断伸缩颤动的海马,对她说,这两只海马正如他们一般,也是相依为命的父女,女儿死了,爹爹当何等伤心。她听了颇为懊悔,哇哇大哭起来,还将那只小海马埋葬在了沙滩的礁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