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水神(第3/4页)

想到先前将它误认做姥姥,心中像堵了块大石般,说不出的窒闷难过,又问:“既然这样,你为什么没有吸干我的血,反倒替我疗伤,救我性命?”

她咯咯一笑:“我要是没吸你的血,又怎会变回人形?你经脉俱断,又被我吸了大半的血,居然还没死,倒让我惊讶的很。我一个人这在呆了好些年,除了戏耍老妖怪,平时也没什么乐子。留下你做我的奴隶,除了无聊时逗弄逗弄,‘蛇咒’发作时,如果找不到童男童女,还能那你应急,多好。”

如果是别人对我说这样的话,我早已怒火填膺,饱以老拳了,但从她口中说出,我竟丝毫不觉得生气。想起当时被她蛇身紧缠,咬颈吮血的情形,脸上、耳根反倒莫名其妙的一阵阵发烧。

我收敛心神,说:“原来你早就知道烛龙过的身份了,所以才故意让我骗相繇,说‘轩辕星图’藏在他肚子里。烛龙手脚、头颈、琵琶骨都被混金枷锁封住,无法自己调动真气,施展‘摄神御鬼大法’,相繇一刀刺入他丹田,正好激发气旋,自投罗网。”

罗沄笑道:“谁让他这么贪心,急不可待?”又叹了口气,“可惜还没来得及拿到‘本真丹’,就让老妖怪逃出来了。”

“‘本真丹’?”

我微微一怔,敢情罗沄逼迫烛龙炼制的药,并非他所潜心炼制的那二十八颗五行丹丸,而是传说中能化解所有兽身魔咒的“本真丹”。

但烛老妖与我爹、姥姥乃至舅舅,都是势不两立的宿敌,即已知道我的身份,又何甘心将苦苦练了几年的丹丸全都送给我?甚至倾力传授我所谓的“玄婴大法”,帮我将丹丸炼成五行气丹?

想起他吸纳近千蛮子的真元,震开枷锁的情景,我心中又是一震,豁然醒悟,是了!这老要这么“好心”帮我,不过是想我感其恩德,稀里糊涂的做他的敲门砖、替死鬼罢了!

他被封镇在鼎炉之内,即便吞了这些丹丸,也无法运气炼化。因此想打通筋脉,冲出樊笼,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诱骗别人吞丹炼气,然后再将五行真气输入他体内。

如果不是蛇蛮子突然杀到,我赶着去救罗沄,现在被吸干真元的就不是那些蛮子,而是我了!

我越想越是骇怒,冷汗涔涔而出。老妖怪心机歹毒,谎话连篇,不知道他那些关于鲲鱼与我爹的事情,又究竟是真是假?

正想向罗沄一问究竟,“轰”的一声,整个山洞像是突然崩塌了碎石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脚下的海水也猛然喷涌而上,淹过了胸膛。

难道是老妖怪杀来了?我们都吃了一惊,来不及多想,一齐起身朝洞内一步步地跳去。

洞窟剧震,四壁迸裂,上方的尖石锥岩接连冲泻而下,冰雹似的打在我们头上、身上,险些阻断了去路。

我们左闪右避,几次摔倒,几次从乱石堆里爬起,踉踉跄跄地朝里跳了百来丈远,身后又是一阵“轰隆隆”的剧震,整个顶壁全塌了下来,烟尘滚滚,将退路严严实实地封住。

过了许久,一切才重转平静。罗沄笑道:“这下好啦,老妖怪再也找不到我们,我们也永远出不去啦。”

我原本还指望“鱼肠宫”另有出口,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大为失望。定了定神,说:“这里距离洞口不过百丈远,我们每日挖上七八丈,十几日就能出去了……”

罗沄咯咯直笑:“十几日?洞壁的石头全是金刚岩,我们赤手空拳,还被绑住手脚,每天能挖一两尺,就已经谢天谢地啦。这里没吃没喝,除非我吃了你,或者你吃了我,其中一个人才能挨到最后。”

洞里漆黑阴冷,她的肌肤贴在我的身上,冷得像冰。我听她笑声古怪,忽然想起现在正是十五,心中一凛。如果现在她的“蛇咒”发作,变回巨蛇,一口咬在我的脖子上,我一点儿回旋、抵挡的余地也没有。

她身体微微颤抖,呵着冷气,笑道:“闷葫芦,你鸡皮疙瘩怎么冒起来啦?害怕我吃了你么?你放心,我吃你的时候,一定先咬破你的胆。没了胆,你就不知道害怕了。”

我摇头不语心想,我没有死在北海的血战中,没有死在盖国长老的刀枪下,也没有死在蛇族蛮子与烛龙手里,早已赚回了几条命。现在被困再这里,横竖都是死,倒不如被她要死,救她一命。想到这里,心里平静了许多。

我们坐在黑暗里,各自想着心事,再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又似乎过了很久,她身上越来越冷了,紧紧地贴着我的背,蛇尾盘缠,牙关轻撞,低声说:“好冷啊。这时候的南海一定阳光灿烂,温暖得很。闷葫芦,你……你去过南海没有?”

我一怔,不知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南海,点了点头,说:“七岁的时候,姥姥带我去过。”

她却又不应答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慢慢地说:“南海有一个非常、非常美丽的岛,叫做‘诸夭之野’,那里四季如春,开满了奇花异草,就连海里的珊瑚,也绚丽得像天边晚霞。闷葫芦,如果……如果我死了,你帮我埋在那里,好……好不好?”说道最后一句,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身上滚烫如火,呵出的气,也热气腾腾,白雾似的缭绕四周。

我大觉不妙,回头呵气成镜,凝神探查,她的肩上颈上果然已布满了银白的蛇鳞。突然想起他先前被“春秋镜”和“兽牙钉”重创神识,一旦“蛇咒”发作,化回兽身还是其次,如果因此导致元神泯灭那可就万劫不复了!

她咯咯笑了两声,说:“闷葫芦你快……快趁着我还没变成蛇,把我杀了否则……否则就来不及啦!”声音虚弱断断续续。

我又惊又急,想要划破手臂将鲜血送到他口中,奈何手脚全被混金铜链绑缚,只有十指与小腿能够活动。

仓促间无暇多想,猛地站起身,将胳膊重重的撞在洞壁凸出的尖石上,鲜血顿时潺潺流出,剧痛锥心。

被我脚踵扫到,洞角突然闪起几点磷光,接着赫赫连声,四周星星点点仿佛有无数碧绿的眼睛在黑暗里窥视我们。我侧卧在地,用脚将不远处的半片头骨拨到身边,盛接鲜血,又将头骨推到她嘴边,让她喝下去。

如此周转反复,她迷迷糊糊地啜饮了几瓢血,颈上的蛇鳞慢慢转淡,身体也不再滚烫如火,虽然“蛇咒”仍未清除,一时半刻却没什么危险。

我头昏眼花,再难支撑,侧躺在地上,说不出的疲惫,过不多久,也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泊尧!泊尧!”半梦半醒中忽然听见她的叫声,我吃了一惊猛然转醒。